书也在读人
原标题:书也在读人
张笑娟
书是有灵性的。人在读书之时,书也在读人。
白俄罗斯著名的漫画家瓦西里作了一幅漫画,读来令人忍俊不禁。画面上,一个读者捧着一部书,坐在桌子前读着,全神贯注。打开的书页上,两只眼睛睁得圆圆,露出惊异的神色,她在盯着她的读者而读着。这读者从头到脚写满了俄文,耳朵、鼻子、手都是。与其说人读书,不如说书读人。
瓦西里以漫画启示人们:书是会读人的。对人格物化的书来说,人也是一部有灵有肉的书,也可以用来阅读之。
一部《红楼梦》,“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一千个读者,一千个贾宝玉。反过来,《红楼梦》读人时,也会发现:呈现在她面前的,是眼光不同的种种读者。在她身上“看见《易》”的,不免是经学家;“看见淫”的,不免是道学家;“看见宫闱秘事”的,不免是流言家;“看见排满”的,不免是革命家;还有,“看见缠绵”的,不免是风流才子。把鲁迅先生的原话逆向推理,不正是这样的吗?有人贬低说,曹雪芹写的是“个人自叙传”“情孽忏悔书”,“做了一场色空的梦”。《红楼梦》读了这个人,自然会反问:“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一千年前的平凉地面——也就是渭州,发生了一则扫黑除恶的新闻:鲁提辖三拳愤击,打死了欺男霸女的郑屠夫。施耐庵将之写入《水浒传》里,构成全书最精彩的故事之一。面对一千个读者,书中的一个鲁达可以看到读者的一千个表情;同样,郑屠也是。鲁达看到读者有人说他打抱不平,见义勇为,就会抱拳示敬;看到有人说他行若暴徒、草菅人命,就会挥拳示怒。郑屠看到有人说他活该挨揍、死有余辜,就会破口大骂;看到有人说他肉案敬业,技艺过硬,就会眉开眼笑。还有金翠莲父女,这宋代的杨白劳、白毛女,看到有人说他们欠债不还、赖账逃走,眼睛里一定会冒出火来。书读人,能够读出对方的人品、人格来。
书不是死的,是有血有肉的人写出来的,她体现着作者的性灵,便也有了自己的灵性。一部好书,会读出同类、异类,她知道好人欣赏她而坏人不欣赏;一部坏书,也会读出同类、异类,她知道坏人喜欢她而好人不喜欢。看一个人,看他喜欢读什么书,书品与人品是相通的。《魔鬼词典》对书籍有个魔鬼定义:“这是一面印满文字的魔镜,能照出人的善恶、美丑。在它面前,人要小心。”
感谢瓦西里,漫画不漫,他通过他的作品让我们懂得了一个道理:人首先把人做好,然后去读书,并接受书对人的阅读。好书读好人,会读出他的善心与善良;坏书读好人,会读出他的正气与正义。好书甘愿与好人携起手来,坏书甘愿被好人踩在脚下。至于把人没有做好,那书读这个人的结局,就与好人相反了。
这里就引一句名言结尾吧:“人是活的,书是死的。活人读死书,可以把书读活。死书读活人,可以把人读死。”这是郭沫若游太湖蠡园时给游人的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