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次玉帛之路（陇东陕北道）专家考察手记丨走读长城之七：长城萧关今安在（易华）

第十一次玉帛之路（陇东陕北道）文化考察活动

　　作者：易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玉帛之路第十一次考察活动集中陇东陕北，实际上是黄土高原或长城地带，亦正是陕甘宁革命根据地。我以走读长城为题撰写考察笔记，启动座谈会上特别提到了中国是一部大书，长城就是书脊。

　　公路电线密如珠网，水库电站星罗棋布是小学时代梦想社会主义新农村。踏上征途公路四通八达，只见收费站，不见长城和关口。马可波罗七百多年前从欧洲来到东亚游览多年，不朽游记中没有提到长城，不少学者因此质疑他来过中国。其实古代西方人或游牧民族真不知道长城为何物。万里长城实际上是不可能完成的狂妄工程，或者说世界历史上最重大烂尾工程。秦帝国崩溃之时，长城正在断断续续修筑中，公子扶苏和大将蒙恬已冤死边疆。从第一次玉帛之路考察开始从山西雁门关到甘肃临夏到处都听到扶苏和蒙恬传说，有多处太子山和扶苏庙。陇东陕北正是陕甘宁边区，是中国历史地理文化枢纽。古代文物古迹密密麻麻，却被红色文化大大遮蔽。例如延安有革命纪念馆，没有博物馆。榆林地区汉代文化非常发达，绥徳和榆林均有汉画像石博物馆，却没有系统展示从史前到历朝历代文化发展的博物馆。考察接近尾声时来到靖边和环县，终于有机会参观考察系统展示地方历史文化发展的博物馆，实际上从侧面展示了中国通史。特别是在环县，还可以考察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万里长城和检验耳熟不详的萧关传说。

　　《史记年表》索引注曰＂东函谷，南峣武，西散关，北萧关＂为关中四大名关。一般认为北萧关位于宁夏固原地区，第四次玉帛之路考察活动经过固原，隆德文管所刘世友所长带领我们去参观萧关，可惜因交通事故堵车近十公里，我们不得不绕道到固原。

　　我们此次从陕北定边和宁夏盐池经甜水堡进入环县，在山城关遥望青冈峡，那里曾是玉帛之路重要通道。经过青冈峡和洪德堡沿国道211来到环县县城。此次我们有意考察青冈峡(队友叶舒宪冯玉雷张多勇已有专文详细记述)，负责接待的宣传文化部门干部告诉我们这就是萧关古道，211国道就是大体沿萧关古道或古代丝绸之路修建。《环县史话》云萧关地处环江东岸开阔台地上，是关中北大门。出关达宁夏、内蒙及兰州、河西等地；入关经环江、马莲河、泾河直抵关中。每一个地方的人都有以自我为中心看世界的思维定式。《环县志》载：“自灵州而南至郡城，由固原迤东至延绥，相距各四百余里，其中唯此一县襟带四方。实银夏之门户，彬宁之锁钥也。”《环县史话》云战国秦长城由西而东，横跨环江，越过萧关故道，沿河设塞，筑城建关，萧关是长城上最早关口之一，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宋明时期萧关古道先后形成了七重防御，我们已经过甜水堡、山城堡、洪德堡来到了第四重或中心防御环城，还要经过乌仑、木钵、曲子镇五六七关才能进入关中。

　　环县是羌汉杂居地区，夏宋战争主战场。范仲淹与种世衡先后任环庆路兵马钤辖，堪称安边守疆模范。他们没有一味征伐和防御，而且想法设法主动争取羌人人心。范仲淹设宴款待千余羌人或熟户蕃官，种世衡特别尊重羌人，亦赢得了羌人的尊重。清康熙八年重修范韩祠石碑文云“盖似鄜延、环庆、中原之咽喉，西夏必争之地也，若非范韩二公出奇制胜，势相联属，则鄜延未知，而环庆危矣，环庆危而关中随之。”

　　图一：从东山瞭望环县县城

　　既可看到长城又可见证萧关令我喜出望外。参观博物馆和库房之后我们登上东山了望环县县城全景，然后赶往城子冈遗址考察长城。

　　图二：战国秦长城一环县段

　　图三：考察战国秦长城

　　图四：战国秦长城

　　战国长城没有许多人想象的那么雄伟，绝大部分已荡然无存，保存完好的地方不多。环县段相对完好才被列入国保单位和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在环县城边上城子冈遗址就是战国长城，要不是陪同干部提醒和保护标志我们不会知道这就是长城。黄土高原到处都有长城遗迹，唯有北京附近明长城相对完整。

　　张多勇兄曾独骑摩托考察陇东历史地理六万余公里，有十余处传说中的萧关，考察了十处，还有在宁夏的未来得及考察，故考察报告还末完成。宁夏人认为萧关固原或泾河流域，庆阳人认为在环县马莲河流河。马莲河是泾河最大支流，比干流还长还大，亦是古代玉帛之路交通要道。现如今古玉帛之路被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所替代。中宝铁路、银武高速公路、312国道横贯萧关南北，使昔日万夫莫开的关隘变成通途。萧关古道曾是多民族、多文化相互交流融合传播重要驿站，如今更是畅通无阻。

　　战国长城与萧关古道或玉帛之路在环县相交，让我们思接千秋，畅想未来。古有玉帛之路青冈峡或萧关故道，今有211国道，将来有银西高铁。引黄入环工程已峻工生效，输电线路已有多条，输油送气管道亦将建设。征伐防御已成往事，畅通无阻正在实现。

　　敌视产生仇恨，仇恨产生防御，防御导致战争！克劳维塞茨《战争论》云："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最好的防御是进攻？汉代严尤有一段名言表达了中央王朝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无奈：“匈奴为害，所从来久，未闻上代有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出征之，尽境而还，是得中策。武帝选将练兵，深入远戍，兵连祸结三十余年，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筑长城之固，以丧社稷，是为无策”。征不服，隔不开。征服和隔离都不是处理民族关系的有效途径。唐太宗和康熙都认识到了长城或隔离无益，强调恩威并施。只有到了乾隆时代才彻底改变思维方式：化敌为友。他不再将北方游牧民族看成征服或防御对象，而是倘开胸怀，欢迎他们到来。将游牧民族看成假想敌，即树敌之后，也就没有了解决办法。乾隆爱玉成痴，乾隆玉器是中国玉文化新高峰。新疆和田玉数以吨计被运到内地加工成器，其中最著名的大禹治水山子重达十吨以上。正是乾隆时代成功地整合了游牧与农耕民族，奠定了当代中国版图格局。玉帛之路精神化干戈为玉帛就是化敌为友，才可能无敌于天下。

　　长城意识是防御，玉帛精神是沟通和交流。物质交流与精神沟通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历史表明最好的防御便是欢迎。万里长城对游牧民族无益，对中央王朝有害。玉帛之路有益于游牧民族，无害于中央王朝。由此看来，秦始皇修长城是无策，乾隆崇玉才得上策。大禹治水以疏导为主，吸取了他父亲鲧以堵为主的教训。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游牧民族，不亚于防民之口。除了欢迎，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欢迎进入某省某区！欢迎再来！最好的防御就是欢迎！万里长城和玉帛之路将中国装订成一部大书。长城是中国书脊：萧关就是订书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