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考察手记丨礼失而求诸野，潜行以补厥功——序世友兄《隆德传统村落》

【专题】丝绸之路甘肃段语言文化考察

　　2015年6月8日下午，我们草原玉石之路文化考察团经过宁夏隆德县毛家沟、神林、沙塘等地，考察沙塘乡渝河北岸北塬新石器文化遗址，然后参观隆德县文管所藏品。大家一边隔着玻璃反复研究碧玉铲、石琮、石祖、玉琮、大玉璧等珍贵文物及代表草原文化的铜质车马配件、饰物，一边请教刘世友所长，收获很多。因他描述，我对养育隆德史前文化的四条河流产生浓厚兴趣。我曾策划名为“新《山海经》书写”的调查活动，招聘写作者对每一条河、一座山的地理环境、来龙去脉、流向走势、古今变化、文化生态等等进行扎扎实实调查、书写，先在《丝绸之路》杂志发表，然后结集出版。由于种种原因，计划未能实施。

　　结识刘世友老兄后，我们保持密切联系。文博系统工作人员常常要跑田野，搞文物普查与保护，非常辛苦，有时候还会遇到各种危险。他们长年累月，默默无闻，在基层做着最基础的调查研究工作，令人钦佩。因此，我很尊重他们。2016年5月，世友兄寄来他编著的《隆德县文物志》。在我的“敦煌学斋”里，打开包装，恭恭敬敬捧着这部沉甸甸的著作，感慨万千。《隆德县文物志》内容丰富，资料翔实，体例规范，文笔畅达，是一部充分体现隆德本地特色和文化优势的文物专著，全面系统地记述了隆德文物的分布、保存现状、考古调查及发掘等情况，展示了隆德文物管理保护和文物事业的发展轨迹。文物志收入文物种类齐全，其中不可移动文物243处，包括古遗址、古城堡寨、古战场、关隘、烽火台、石窟寺、古墓葬、寺庙及寺庙遗址、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等；收录馆藏文物2355件(套)，其中国家一级文物3件，二级文物65件，三级文物575件。都是干货。字里行间，浸透着刘兄多少年的心血！人们欣赏精美文物、使用相关数据的时候，根本想象不到编著者背后的艰难困苦。

　　7月中旬，忽然接到世友兄电话，说他编著的《隆德古村落》即将付梓，请我写序。这是世友兄的信任，重托，无论如何都不能推。

　　古村落深深扎根于中华沃土，是华夏民族生活、生产、生存的基本载体，是社会组成的细胞，是传统观念、习俗、社会与家庭等多元文化孕育而生的中华本土文化。是一部拥有千姿百态、异彩纷呈、文化厚重的史书。华夏大地幅员辽阔，民族文化多样，因此，村落民俗文化也呈现出多姿多彩的形态。隆德县位于宁夏南部边陲，东望关陕，西眺河洮，南走秦州，北通宁朔，襟带秦凉，拥卫西辅，有“关陇锁钥”之称。早在新石器时代先民就在这里繁衍生息，页河子、周家嘴头、上齐、梁堡等新石器遗址出土大量石器、陶器、骨器，房屋遗址有地穴、半地穴式居址，地面已出现以草拌泥为垫面的白灰面房屋，房内有明显的用火痕迹。随着文明历史的进程，先民走出地穴、半地穴式居址，开始在地面上选择靠山面水、避风向阳、汲水方便的地方建筑住所，并且因地制宜，约定俗成科学的居住观念。于是，人们以家庭为生活单元，以宗亲为纽带，以村落为生产场所进行农耕生活；与此同时，也形成了与农业文明相关的民间信仰(祖先崇拜、神灵崇拜、儒、释、道等)、人生礼俗(人的出生、百日、周岁、成年、婚礼、病老、丧葬等)及各种节庆活动。这些文化因子发酵成为中华文明的核心价值。隆德的传统居住形式与生活模式经常因为商贸、战争等因素受到影响，但始终保持着相对稳定性，成为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

　　六盘山古称陇山，关陇一带是北方草原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本土玉文化与西方金文化交汇的重要地域，是中华文明从夏文化向周秦文化融合转型的重要地区。隆德地处六盘山西麓，民族迁移、货物集散、商贸往来都走此孔道。重要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该地的文化多元。隆德古为戎狄部落游牧地，秦属北地郡，汉、三国属安定郡，唐为原州监牧地，直到宋朝才开始有行政建置，初设笼竿城，后以笼竿城建德顺军，属渭州，隶属秦凤路，领陇干县、水洛城、静边寨、隆德寨、得胜寨、通边寨、治平寨、怀远寨等。金升德顺军为德顺州，后升陇安郡，辖陇干县、水洛县、威戎县、隆德县、通边县、治平县及得胜寨、宁安寨、静边寨、怀远寨4寨，另有中安堡。这里之所以特别强调宋金行政建置，乃是因为当时这里处在宋朝与西夏交锋地域上，留下的遗址和传说特别多。例如，自宋建德顺军以来，就在隆德县城关城周边屯田戍边。史载发生在隆德境内的宋金争夺德顺军之战、成吉思汗拔德顺、李自成攻占隆德城等战役就发生在这里。至今，隆德仍保留有较为完整的明清土木结构的三合院、四合院院落建筑，体现了黄土文化的精髓。

　　改革开放后，很多地区在大张旗鼓发展经济过程中摧毁了古建筑。西北地区的一些地方由于身处内陆，经济欠发达，人们仍然保持着农耕社会的血脉，生活节奏缓慢，遵照节气进行农业生产活动，按照约定俗成的文化理念规范言行举止。他们在古老村落中积肥、送粪、春耕、春播、田间管理、作物收割、打碾、冬储、冬播，春节贴春联，张灯结彩，元宵节户户悬灯，社火秧歌齐舞，燎疳除病。三月清明，扫墓祭祖，五月五端午节家家插杨柳，戴荷包，吃粽子。六月六“登高”。中秋节赏月，吃月饼。冬季送寒衣、祭祖、吃腊八粥、扫房、送灶爷、闹除夕、迎喜神、拜大年等等，一丝不苟，周而复始。什么是礼？这些活动虔诚地去做，不厌其烦地做，就是礼；什么是义？进行这些活动心无杂念，没有杂念，始终充满激情，就是义！礼义是文明社会最根本的基础，非常具体！中华是礼仪之邦，很长时期内都是人类社会的楷模，是丝绸之路沿线国家、部族向往的圣地，其根本魅力就在于这里生活的人们“文质彬彬”！

　　西北内陆的隆德县较好地保存了古老村落文化，意义重大。世友兄不辞辛苦，孜孜以求，拾掇这些在经济大潮中岌岌可危的文化元素，功德无量！我坚信这项工作的价值，也坚信这部书的文化价值。匆匆数言，难以表达无尽感想。

　　借此，向世兄及所有默默无闻的一线文博工作者表达崇高敬意！

　　作者：《丝绸之路》杂志社社长、作家 冯玉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