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学子重走西北角】陈雪：从黎明到傍晚，我带着六个孩子跨过大山

第七届新闻学子重走中国西北角接力采访活动

　　“剧烈的摇晃下，大家都倒在了地上，树就在旁边却怎么也抓不住，眼看着地上裂出的那一条缝越来越宽。人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跌落在地。没一会就看到远处的楼，轰的一下塌下来。那一幕就像烟雾弹瞬间炸开，我张开的嘴还来不及闭合，便将飞扬起来的尘土全吸进了喉咙里。从那以后，我便失去了自己原本清脆的声音。”在北川羌族自治县永昌小学的一名特岗教师陈雪的讲述中，9年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场景又清晰地呈现于眼前。

　　当时我就是不怕，但事后越想越后怕

　　2008年5月12日，没有人会忘记那一天。北川羌族自治县是受灾最严重的县之一，而那时的陈雪正是北川县五星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地震之时，她正走在去教室的路上，遇到一群顽皮的幼儿园小朋友要给她讲笑话，虽然笑话并不好笑，但陈云还是陪着孩子们一起乐。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摇晃，越晃越厉害，一个男老师从厕所冲出来喊：“地震啦！”她才知道这不是错觉，灾难真的来临了。

　　倒在地上的陈雪亲眼目睹了远处的楼轰然倒塌，庆幸的是孩子们上课的楼没有垮，陈雪慌乱中爬起来和其他老师组织学生们迅速撤离到操场上。陈云说：“幸亏班上的小孩没出事，不然我会后悔：因为孩子们出事了，我却在外面好好的。”

　　图为五星小学的教职工合影(左一为陈雪)，图中的白色两层建筑即地震时孩子们上课的教学楼，这栋楼在地震中没有垮，在里面上课的孩子们都很平安 陈雪/提供

　　几个小时之后，老百姓们找来大锅，从学校食堂里寻来大米，就在操场上开饭了。那天晚上，孩子们、老师们还有赶来的家长们，从学生宿舍里拉出被子，在学校的操场上过了一夜。同事们说如果今晚前面的山垮下，我们都会“玩完”。陈雪这样讲：“在当时，我是不怕的，忙着照顾孩子，没有空闲来害怕；但事后，却越想越后怕。”

　　第二天早上天微微亮，大家就纷纷起床往外走，有家长的孩子被家长带走，剩下的都是没有家长来接的孩子。孩子们喜欢陈雪老师，都围在她的身边，其他老师着急找家人，也把自己班上的孩子交给了陈雪，最后剩六个没家长来领的孩子，由她一个人照看。这六个孩子里面，最小的1年级，最大的6年级。

　　遇到困难的时候娃们就真的懂事了

　　陈雪老家在广元，作为外地人的她，对这里的山路是极不熟悉的，但她必须克服一切困难把这六个孩子，交到他们父母的手上。

　　陈雪回忆，那天她刚好穿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上面有一个蝴蝶结。这双鞋是她日常最喜欢的鞋，可是那天她最后悔的就是穿了这双鞋。走了不到一半的山路，她的两只脚已经被磨破，可是她不能停，她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把孩子们送到山外的九洲体育馆。

　　一路上，孩子们非常懂事，没有人哭。陈雪不断给孩子们说：“娃们，手拉着手，不要松开。”而她走在最后，护卫孩子们的安全。

　　陈雪是一个特别喜欢孩子的人，当年她还在五星小学任教，20岁出头还未结婚的她，却被学生们喊为“干妈”。图为陈雪陪孩子玩耍 陈雪/提供

　　路上，遇到从老山上逃出来的人，那些人看见一个大孩子带着六个小孩子走在山路上，心生同情，于是，卸下包拿出来几根火腿肠送给孩子们吃。就在孩子们已经真的走不动，沿路休息的时候，他们还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司机。上了司机的车没走多远，司机就因为过度慌张把车撞在了石头上，陈雪只能带着孩子们下车继续走，司机留下来修车。

　　这一整天，没有饭没有水，全靠路人接济。庆幸的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体育馆。体育馆很大，慌乱中的陈雪带着孩子们在外面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门。然而门口的人却不让她们进去了，原因是“人已经满了，到极限了”。

　　我不抱怨，只要活着就好

　　陈雪在门口看到其他的老师带着家人在体育馆里休息，但陈雪和孩子们没有机会进去。

　　陈雪说：“我没有车，带着孩子们走路过来，一整天没敢休息一直赶路，但看来还是晚了。”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孩子们在体育馆外过夜。但乐观的她说：“我不抱怨，只要活着就好。”

　　陈雪回忆，那天晚上救灾工作小组从绵阳市区运来一批被子、衣服等生活物资，第一时间分发给受灾群众。由于数量小、需求大，衣物供不应求。五年级的陈静和陈琳好不容易从工作人员那里“抢”来一条裤子，对她说：“老师，你把带血的裤子换了吧！”

　　那一刻，陈雪已经沙哑了的嗓子根本说不出话，只有止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

　　第二天，陆陆续续地把这六个孩子交到家长手中之后，陈雪接通了家人电话，第一句是：“我怕。”在孩子们面前她是一个坚强的“干妈”，但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她其实也只是个软弱的孩子。

　　时隔九年来到北川的土地上，还能看到地震后的废墟，如今，老北川人都进入了新北川城。老北川建立了一个5·12地震纪念馆。陈雪进去过一次，她说在里面的时候“眼泪刷刷就往下流，受不了”。

　　现在的陈雪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被带出来的那六个孩子，陈雪都记得很清楚，记忆最深的是刘明富。当时，刘明富是五年级的小朋友，地震时候，全家人陪他新婚的姐姐出去买洗衣机，山体滑坡，全家人遇难，他变成了孤儿。当时是他的亲戚把他从陈雪的手上接走的。如今，国家每月给他生活费来支持他读书。陈雪说：“如果知道是这个结局，当时就应该多爱他一些。”

　　震后，陈雪和孩子们搬到了新的教学楼，一切都是新的，充满了爱和希望。图为陈雪在新的教室里给孩子们上课 陈雪/提供

　　陈雪的故事，是08年救灾的一个缩影。灾后，国家大力支持灾后建设，为老北川的人民建立了一座新北川城，并且实施了一系列的政策帮助北川人民重拾生活的希望。如今，老北川的人们搬到了这片新北川的土地上。那些记忆转化成为了北川人民为新生活而奋斗的动力。

　　兰州大学校园记者 周雯 张媛 指导教师 魏占兴 郭翠玲 王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