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地理学诺贝尔奖”获得者姚檀栋:冰川就是我一生的命运
原标题:冰川就是我一生的命运
本报记者专访“地理学诺贝尔奖”获得者姚檀栋
在野外工作的姚檀栋。
珠穆朗玛峰、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这些在常人看来遥不可及的雄伟山脉,却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从最初不知道“冰川为何物”的懵懂男孩,到我国冰芯研究的主要开拓者,这位从甘肃通渭山村走出来的科学家,在冰川研究方面让世界同中国接轨,并使得大型国际计划由中国科学家主导。他,就是中科院院士、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有“地理学诺贝尔奖”之称的2017年维加奖获得者姚檀栋。
A获奖心情:“惊喜”
鉴于在青藏高原冰川和环境研究方面作出的突出贡献,瑞典人类学和地理学会日前宣布:2017年维加奖授予中科院院士、中科院青藏高原所研究员姚檀栋。
设立于1881年的维加奖,由于历届获奖者均为在地理学领域作出重要贡献的一流科学家,因此有“地理学诺贝尔奖”之称。每三年在全世界范围内对杰出的地学科学家进行海选之后评选出一名获奖者,由瑞典国王颁奖。2017年维加奖花落土生土长的甘肃通渭籍科学家姚檀栋,成为中国乃至亚洲学者获此奖项的第一人。
姚檀栋院士用“惊喜”来形容自己的获奖心情。他说:“以前这个奖都颁给了西方人。我的合作伙伴、著名冰川环境学家朗尼·汤姆森获得维加奖时,我曾参加他的获奖仪式。那时,我没有想到自己也能获得这一奖项。”他认为,2017年维加奖颁发给中国学者,体现了西方世界乃至全球对中国科学发展态势的关注和认可。他说:“让国际学界认识到中国科学家在研究青藏高原方面做出的重要工作,还是要靠团队的力量。2003年,中科院成立青藏高原研究所,打破了西方人此前在这一领域的垄断。之后中科院又启动相关战略先导专项,建立了青藏高原地球科学卓越创新中心,涌现出一批重大成果,扩大了国际影响力。”
过去20年中,姚檀栋领导的科研团队与美国、法国、德国、瑞士、荷兰、日本等几十个国家的科学家开展合作,研究青藏高原环境变化及其影响。姚檀栋和他的研究团队通过冰芯记录、冰川变化实地观测、卫星遥感数据分析等不同方法的综合集成,发现现在是过去2000年来最温暖的时段,当今的全球气候变暖和印度季风与西风交互作用是造成青藏高原冰川退缩及其区域差异的重要原因。
B两位冰川泰斗帮他打开研究大门
1974年,姚檀栋进入兰州大学冰川冻土专业学习。在通渭农村土生土长的姚檀栋当时就蒙了,他根本不清楚“冰川”到底为何物?只能凭想象猜测可能是个特殊专业。那时候,原本想着能学习石油或核物理专业的姚檀栋,虽然有些迷茫和遗憾,但一想到大学毕业后能分配工作,已经是让所有家人兴奋不已的事了。
读大二那年,姚檀栋第一次与老师同学来到祁连山“七一”冰川考察实习。在太阳光照射下,平生第一次亲眼看到冰川的时候,姚檀栋为大自然的壮观而震撼,被绮丽壮美、纯洁的冰川深深征服,姚檀栋顿悟:“冰川就是我一生的命运”。
此后的40年,冰川研究成为他人生的主线。
1978年在兰州大学本科毕业后,姚檀栋考取了著名自然地理学家和冰川学家、中科院院士、兰州大学教授李吉均的硕士研究生,1982年获得硕士学位后留校任教。1983年又考取中科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中科院寒旱所)博士研究生,师从被誉为“中国冰川之父”的著名冰川学家、中科院院士施雅风攻读博士学位,成为施雅风先生指导的第一位博士研究生。
“先生常说‘冰川研究是一项英雄而豪迈的事业’,正是他这种攀登科学高峰的坚定信念开创和成就了中国的冰川研究事业。可以说,是施雅风先生和李吉均先生给我打开了一扇通往冰川研究深处的大门。”2011年姚檀栋院士在南京参加施雅风先生追悼会时接受记者采访时如是说。
1984年,姚檀栋赴美国爱达荷大学深造,1987年,又到法国格勒诺贝尔大学冰川与环境地球物理实验室读博士后,在世界冰芯研究权威、环境泰勒奖得主劳瑞斯教授的指导下,投身冰芯研究。
“一直以来,科学家都把焦点关注在南北两极的冰芯研究上,而位于中纬度的青藏高原,平均海拔高度4500米,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海拔高度,成为两极之外科学家们最感兴趣的冰芯研究热点地区。青藏高原在中国的国土上,对青藏高原冰芯的研究绝不能落在外国人的后面!”1989年回国后,姚檀栋扎根甘肃,开始了对青藏高原冰芯的研究。2003年3月调离中科院寒旱所,赴京任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
C野外科考姚檀栋总是“第一个上”
在寒旱所工作期间,姚檀栋留给同事们最深的印象是:简单、纯粹,平时话不多,是个“行动派”。每次带队到野外科考,不论是险坡还是陡壁,从未接受过专业登山训练的姚檀栋总是“第一个上”。但他和同伴的经历不亚于登山健将,他们登上过海拔超过6000米的珠穆朗玛峰冰川和纳木那尼冰川,还有海拔超过7000米的慕士塔格峰冰川和希夏邦马峰冰川,成功钻取数百米长记载着历史气候变化记录的冰芯。
师从姚檀栋攻读硕士、博士学位的冰冻圈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员段克勤说:“姚老师是我国冰芯研究的开拓者,治学严谨,是个很严肃的人。他经常告诫我们,要做好学问,得先从做人开始;别人玩的时候,你也得工作!”
1996年,他第一次跟随姚老师到世界上第14高峰、海拔8012米的希夏邦马峰进行科学考察。当时山上冰天雪地,每走一步都得喘气,当他爬行到海拔5400米时,由于高原反应,行进速度很慢。姚老师总是走在最前面,等他艰难上到海拔7200米时,姚老师早已跪在雪地上开始标样、称重等工作了,半个身子埋在雪里。在零下17摄氏度、海拔7200米的环境中,姚老师连续工作了20多天,晚上就住在帐篷里,等考察结束下山时,姚老师睡过的冰面上是个人的形状。
段克勤说:“姚老师对学生很严厉,工作做不好就要挨批评。我第一次写的文章里面错误很多,姚老师逐字逐句修改后才成形。我的野外考察经验、专业知识都是从他那里学到的。在寒旱所时,他每天晚上都要工作到12时,在家呆的时间很少。平时工作特别忙,偶尔和学生、员工打打乒乓球;到野外考察,没什么娱乐,下象棋成了姚老师的最大爱好。”谈及姚老师的成果时,段克勤说:“那可多了!1999年,姚老师从冰芯里检测到微生物,这是中国科学家第一次发现,他通过冰芯里检测到的微生物来研究气候变化以及微生物对人类的影响。后来,姚老师又指导学生第一次从冰芯里分析出过去1000年甲烷浓度含量变化……”
“野外艰苦的环境最能考验一个人,如果拥有坚定的心态,很多困难都能克服;如果还能体现其综合素质,团结大家,共克难关,那就更好了。”姚檀栋这样告诫学生。
D魂牵梦绕的天山站
始建于1959年的中科院天山冰川站,是我国从事冰川学观测研究历史最长的国家级野外台站,是中国冰川学研究从野外考察走向定位观测试验的里程碑,是施雅风院士等老一辈冰川学家对中国冰川学倾注毕生心血的见证。其50多年历程,是中国冰川学创建和发展的缩影。
姚檀栋院士在推荐给记者的一篇名为《我与冰川站》的文章中这样写道:提起中国科学院天山冰川站,我就会在脑海中呈现日渐明晰的各种镜头:在这里,我第一次和施雅风院士天天同吃、同住、同考察;我和一些老科学家如曲耀光、文启忠等谈科学、谈国事、谈家事。那是一些亲切、感人、受启迪的镜头。在这些镜头中,我能看出自己研究现代冰川最初的洗礼。在这里,我第一次和朗尼、汤姆森博士相遇、长谈、畅想,那是一些拼搏、奋斗、干事业的镜头。在这些镜头中,我能看出中国山地冰芯研究最早的烙印。
《自然》杂志在报道中国博士培养时专门以天山冰川站1号冰川为背景,不知情者可能以为是我提供了这张照片。但实际情况是,当我看到这张照片时也感到惊讶,他们怎么会想到天山冰川站1号冰川呢?他们从哪儿得到的照片呢?我将这些问题用电子邮件发过去。他们的回答同样让我惊讶!更让我自豪!他们说作为一个世界著名的冰川观测研究站,当然要有这条冰川。而这张照片是他们自己从卫星遥感图片上下载的。这就是天山站的国际影响力!而这正是中国几代冰川科学家努力的结果!事实确实是这样,历经半个世纪几代科学家的艰苦努力,天山冰川站已成为国内外知名的冰川科学研究、学术交流、人才培养的基地。
记者 武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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