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吉泰与国家一级文物“莽权” ——忆我与金吉泰的两次会面

　　原标题：金吉泰与国家一级文物“莽权”

　　——忆我与金吉泰的两次会面

　　莽 权

　　据资料记载，新莽权衡是王莽新朝(8年-23年)所制造的铜铸计量器。1925年秋出土于甘肃省定西市口乡关川河东岸的一处崖壁上(今安定区巉口镇陇海铁路复线大桥附近)，相传最早发掘者为当地村民秦恭、秦让兄弟。新莽权衡包括五权、一衡、一钩和一丈，总共八件，目前全国唯此一例，是极为稀有而珍贵的国家一级文物，现分别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二权一衡)和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三权一钩一丈)。

　　冬日的夜晚，站在村委会的院子中，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不禁让我想起了金爷爷。时光匆匆，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开我们快三年了。天边那不停闪烁的星光，成为夜行人的向导，就像那个拥有澄澈童心的金爷爷，笔耕不辍地在天堂创作着新的童话，向世间撒播着真善美的种子。

　　我与金爷爷的相识缘于曾在甘肃定西出土的一套重要文物——新莽时期的度衡器，也称莽权。2005年金爷爷在学术期刊《丝绸之路》上发表了《莽权出土后的传奇经历》一文。文中关于莽权流传的部分记述引自《甘肃省计量志》，但所引内容与历史事实出入较大。

　　时光流转，2010年4月，央视制作播出了一部纪录片《莽权寻踪》，讲述莽权的前世今生，其中关于莽权流传的部分内容依然采用《甘肃省计量志》中的说法，金爷爷误认为是“杨慕时出洋800元据为己有……”这部纪录片曾先后在央视综合频道、纪录频道、科教频道等反复播出，一时间引起极大关注。作为这套文物部分器物捐赠者的杨慕时的孙子杨万里先生（以下简称杨伯伯）看到这些内容后，一方面与电视台节目组取得联系，希望暂时停播，以免误导观众；另一方面与金爷爷取得联系，向他详细讲述了杨慕时捐赠文物的细节并提供了相关文史资料。在了解了历史的原貌之后，金爷爷立即于2010年5月31日在《甘肃日报》发表《铜环兄弟》一文，用童话的形式讲述着莽权出土后的传奇经历，也对志书上的错误说法予以纠正。

　　2011年我来兰州读书，受杨伯伯的支持和委托，我开始收集整理有关这套文物的文献资料，并在《教育艺术》杂志上发表了《杨慕时与莽权传奇》一文。文章发表后杨伯伯委托我带着文章前去拜访金爷爷，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给金爷爷做个汇报。

　　7月7日上午，我带着自己文章的复印件和杨伯伯的问候踏上了去金爷爷家的路程。为了节省时间，我决定打车过去。上车后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去“金家崖177号，不知道好不好走？”“那是金吉泰老人家吧，他可是我们榆中的大作家，大名人。”司机师傅的答话让我很诧异。金爷爷家在公路边山脚下的一个巷道里，大门坐北朝南，院子不大，有几棵枣树一个花坛，一排北房是住房，东面是灶房，南墙根堆着柴草，西面是院墙。院子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盛夏的小院鲜花盛开，显得格外宁静别致。

　　听到我的敲门声，金爷爷和奶奶赶快前来迎接。金爷爷精神矍铄，步伐轻盈。两位老人热情地把我迎进堂屋，屋内挂满字画，书柜里放着许多书籍，书香气息扑面而来。我口头向爷爷汇报我的研究成果。爷爷听后连连点头，称赞我研究得深入细致。随后爷爷便开始向我讲述他当年亲赴定西巉口采访秦恭老人的情形。在谈到莽权流传中杨慕时发挥的重要作用时，金爷爷对曾因掌握资料不全面而导致在纪录片中的片面说法表示歉意。同时金爷爷又向我讲述了他在报社工作的经历，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导我：做学问一定要严谨认真，必要时一定要实地走访，切不可道听途说，一定要对自己所写的文字负责。后来金爷爷又向我讲解了榆中县和来紫堡乡的名称由来。我向金爷爷请教的有关明肃王墓群研究和保护的很多问题，他都耐心细致地一一进行了解答。告别之时，金爷爷鼓励我继续收集整理有关新莽度衡器的资料，撰写学术文章，让更多人来了解关注这套国家宝藏。

　　随着社会各界对这套文物的关注度越来越高，杨伯伯萌生了重拍一部讲述新莽度衡器相关纪录片的念头。2016年春节期间，杨伯伯再次对我谈起此事，希望我能再次拜访金爷爷，最好能用影像资料的形式留下金爷爷采访秦恭老人的回忆内容，以备将来重拍纪录片时剪辑和学界研究时使用。

　　遵照杨伯伯的嘱托，2016年4月8日，我带着从学校借来的摄像机再次拜访金爷爷，让他讲述当年采访的细节。这次见到金爷爷时，他右眼因患眼疾，已经很难睁开，另一只眼睛看东西也比较模糊，步伐也开始蹒跚。即便金爷爷已是耄耋高龄，但在近一个小时的录制中，依然思路清晰、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往事，一切都历历在目。

　　关于这套文物出土的细节，学界一直没有准确的说法，且常出现以讹传讹的情况。当事人秦恭老人早已离世，金爷爷作为曾亲自采访过秦恭老人的人，因此他的记述便成了唯一的参照。这些宝贵影像资料将成为文物莽权流传环节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现将金爷爷当时口述采访秦恭老人关于文物出土的过程整理如下：

　　1925年前后，时年十多岁的秦恭，和小伙伴们在巉口的山下河西的河岸上玩耍时，看见一只松鼠窜进草丛里。他跑过去一看这个坡比较陡，便用铲子挖一个斜坡，想着通到松鼠的洞穴里，去捉松鼠。挖到半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他一挖还很硬。他一共挖出了八件，五件铜环，两个铜杆和一个铜钩。据秦恭老人回忆，那个铜环非常光滑，而且他抓的时候一个人还提不动。他便把这个东西抱到崖头上了，跑到家里叫他父亲过去帮忙。父亲正忙着，就把他呵斥了一顿。“哪里有铜让你挖出来呢？”他就自己抱，但还是抱不动。他便第二次去叫父亲。父亲和哥哥满腹疑惑，便出来帮忙。他们就用冰草做成草绳，把它们串起来抬走了……

　　采访录制完毕，金爷爷和奶奶用当地特色小吃招待我用了午餐。慈祥和蔼的爷爷奶奶不停地让我多吃点，不要饿肚子，那亲切温暖的音容至今依然在我脑海中浮现。临别之时，金爷爷还向我赠送了他的著作《天生童话》，并在扉页题写下“冯勇先生教正”的题字，金爷爷谦逊的品格可见一斑。回到学校后我把采访他的视频刻录成DVD，想着哪天有空了给老人家送过去，可这一拖就拖了两年，竟成了我的一个遗憾……

　　2018年3月初，我在报纸上看到市县领导春节期间走访慰问金爷爷的报道，老人依然精神矍铄。4月19日，我还在《甘肃日报》读到了金爷爷的文章《寓言天地中的行者》，并将他的文章裁剪下来夹在读书笔记中，并准备忙完手边的事情抽空去拜访他，没想到，2018年5月26日在浏览《人民日报》客户端新闻时，突然看到金爷爷仙逝的消息。

　　金爷爷始终称他是农民作家，他的作品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晦涩难懂的语句，字里行间都跳动着一位可爱的老人纯真澄澈的童心。长期在农村工作和生活，我深知农民对于文字有着一种天然的敬畏，尤其是那些渴求知识却终身都没有机会读书识字的人，他们对于文字的热爱是当下的我们无法体会的。金爷爷一生热爱写作，热爱童话，内心纯真美好，现远去天堂，愿您依然能为世间撒下童话，让天真烂漫长存，抚平人间伤痛。

　　□冯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