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氏王城飘来的酒香
从月氏王城飘来的酒香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民乐县产的酒,那样壮人心胆,令人荡气回肠,是有历史渊源的。于是,当我在酒后醉眼朦胧、迷离模糊之间,恍然顿悟了这杯酒的真谛。
民乐自古以来就是酒的故乡。可考的历史资料告诉我们,在六坝滩那片茫茫的戈壁黄沙掩埋下的,是号称新石器时代最早的农耕文明。一粒粒碳化的黍、稷、粟的颗粒,印证了东西灰山的农耕历史。当时这里气候温暖湿润,水乡泽国,民乐的原始先民在这里耕田、放牧、钓鱼,在低矮的茅草屋中,一缕缕炊烟升起,我想那里一定有五谷杂粮掺杂酝酿的酒香。也许我们的先祖已经掌握了酿酒的方法,早就品尝着这种纯酿的佳肴,演绎着一个英雄和美人的豪壮情怀和动人故事,只是他们没有和这醇香的美酒联系在一起。
2000多年前,在民乐的永固大地,高耸着一座巍峨的王城。高大的城墙,雄伟辉煌的宫殿,遍野的湖泊,养育着肥壮的牛羊。那个刚刚从原始部落走来的月氏王,戴着象征雄鹰般坚强意志和无上威仪的大雁的羽翎,捋着弯曲的胡须,挎着腰刀,狼视苍穹。他举着牛皮酒囊,仰首畅饮,一些美丽的女子,在王廷跳着充满野性和张力的舞蹈。在美酒的刺激下,他的战士豪情满怀,操戈比武,驰马射箭,在祁连山下充斥着一个王朝和民族强大的精神血脉。而这一切,谁能说没有酒的功劳呢?祁连山下遍地的野青稞,可是酿酒的最佳上品。一个伟大的游牧民族,怎能没有美酒的陪伴呢?
但在青稞酒的麻醉和刺激下,月氏王和他的武士们,完全被美色和富足的生活所迷惑,腰刀生锈,弓弦断裂,马匹萎顿,城垣坍塌。他们认为月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有着比祁连山的苍狼还要雄健的强壮武士,无人敢于窥探他的王朝,何须一座城垣维护。但这一切都错了。就像狼群喜欢羔羊,雄鹰喜欢天空,一片沃土必然会有他人觊觎。一个更强大豪壮也更残忍的民族出现了,他们就是匈奴,他们的帝国就像一块钢铁,插在了河西的永固王城。
多么凄惨的历史啊,当月氏王还抱着酒壶酣睡在王廷时,一阵铁蹄踩踏在了他的土地上,他的牛羊和醇香的美酒,补充了匈奴帝国的胆气神。如飞的箭簇,锋利的弯刀,沾着青稞酒的醇香和豪气,他们在一夜间攻下了这座坚固的城池,掳掠了月氏的牛羊、青稞和女人,俘虏了酿酒的技师,其他人则杀戮殆尽,就连那个泡在美酒中酣睡的月氏王爷,也未幸免,他的头颅被砍下,悬城几日,被铸造成饮器,成了单于王盛酒和把玩的器物。永固,这座一度辉煌的月氏王城,成了匈奴帝国的夏宫,王城酿造的美酒,被单于和他的武士们畅饮着,纵马祁连山,祭天焉支山。在美酒的滋润刺激下,单于和他美丽的妃子閼氏,骑马射月,漫步西湖,演绎着千年艳羡的人间爱情。
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就在月氏风一样消失的几百年后,匈奴帝国也逐渐败相必露。几百年来,他们靠着青稞美酒的胆气和肥壮的牛羊滋养,日渐臃肿肥硕,再也没有鹰视天下的雄才大略。他们多年对中原的侵袭和骚扰,让另一个喝着米酒的民族和帝国忍无可忍,他就是大汉帝国,和少年英杰刘彻、霍去病。的确,生长在中原地区温柔乡的子民,确实没有塞外罡风刺激下的游牧民族雄壮,喝着米酒的中原武士,没有喝惯烈性青稞酒的匈奴士兵那样残暴和张扬,靠着麦黍营养滋养的胳臂,远没有饱食牛羊的筋骨有力。但就像野草遇见甘霖,溪流遇见深涧,一旦中原的子民尝到牛羊肉的香美,受到青稞酒的刺激,他们的力量就会疯长,爆发出万钧雷霆之力。果不其然,在少年英雄霍去病的带领下,一群英姿飒爽的年轻武士,骑着快马,挺着长枪,以风卷残云之势,攻下了单于的夏宫永固王城,那座曾经飘荡过月氏、匈奴大旗的城楼,高高飘扬着大汉天子的皇旗。从此,民乐划归大汉,划归中原管辖。而匈奴呢,只留下一曲“失我祁连山,六畜不兴旺;失我焉支山,嫁妇无颜色”的千年悲叹。而谁又能保证,匈奴的单于,远在漠北不会思念祁连山下的水草、牛羊和美酒以及漫山遍野的野青稞呢?历史没有答案,历史只有揣测。
在永固王城,在永固大地的街头,少年英才霍去病以胜利者的姿态踱步在市井。马上要祭天,要犒劳三军,皇帝赐赏的御酒还远在青海的路上,而时令已进入深秋,要封山了,河西酒泉戈壁的敌寇还在侵扰那里的乡民,他要为即将开始的征战赢得上天的护佑和战士们的忠诚。于是在永固街头,在一个陈旧的酿酒坊,他品尝到了一生感觉最醇、最甘烈的青稞酒。他号令三军痛饮此酒,并将美酒盛入瓷瓮,一坛送往中原,敬献给汉武大帝刘彻,一坛带到焉支山,敬献上天。并颁令,将永固王城的酿酒配方赏赐河西各地,以备他的军队走到哪里,随时都可饮到永固王城的美酒。
在青稞酒的壮怀刺激下,霍去病一路风卷残云,将匈奴彻底赶出玉门关,远遁漠北,从此不敢再入中原。而酒泉的传说和来历,说明了当时酒对征伐的重要性,而谁又能保证,酒泉的甘霖内,没有远在焉支山下永固王城一滴青稞酒的醇香呢?而同样将此酒拿来畅饮祭天的一个皇帝,是隋炀帝。在接近千年后,大隋皇帝杨广,带着他的妃子和臣子卫士,浩浩荡荡穿行一千多公里,从甘青要塞的扁都口鱼贯而出,接见了早已在山外等待的二十七国使臣。在永固古城,他接收着西域各国的玉石、玛瑙和珍珠,也品尝着酿自永固古城的河西美酒。为祈祷大隋昌盛、河西稳定繁荣,这位志向高远的皇帝登上焉支山峰顶,奠天祭地,将古城酿造的最好的上等美酒,洒在了河西的大地上。
远去的时光,远去的古城背影,连同一代又一代兴盛衰落的王朝被载入史册,成为过往的记忆。
一个地方,只要有抹不去的历史烟云,不论时间的长短,岁月的淹没,它总会被世人想起而不断地挖掘出来,进行追忆、怀想。
落满沧桑的永固古城,让人生出无尽的怀想。那些远去的驼队,那些风尘仆仆的商客,那些传播文明的使者,那些肩负使命的将士,都在此驻足停留。历代的文人墨客为此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感怀的笔墨,昂扬炙热的情怀,以及“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激情和豪迈。
这缕从遥远的月氏王城飘荡而来的酒啊,让我痴,让我迷,让我沉醉。迷离中,我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的霍去病,我看到了青海长云暗雪天的李益,我看到了悲悲戚戚的苏武,还看到了孤孤单单的张骞……他们莫不是骑着马儿,挟着酒壶,歪歪扭扭地走在路上。那个美丽的妃子閼氏,竟也拿起酒壶,只少少的一小口,便让她脸颊绯红,美丽的就像西方的云彩,瞬间向天际飘去……我似乎又聆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震耳的呐喊声,铿锵的兵戈声……那些远去的脚印,那些消逝的背影,那一片片废墟,一块块断裂的石碑……都随着阵阵烟尘如岁月般逝去,唯有从遥远的远古飘来的这缕淡淡的酒香似乎在向我们倾诉着过往的一切。
□宋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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