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上的兰州五辆水车
2004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一本《明信片清末中国》,由画家王佳楠、蔡小丽伉俪编著。他们从多年搜集的反映清末中国社会状况的数百张明信片中精选近百张,并以短小精悍的文字加以说明,编著成书面世,可谓图文并茂,再现清末中国各地的众生相及古建,具有历史和收藏价值。其中一张为清末兰州五辆水车,编著者非常看重,将其作为封面(占四分之一版面)、序图(裁为圆形),并放大至两面的篇幅,置于全书的第一图,但未写说明文字,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而在序图上只题一句话:“平静、迟缓而悠然的生活,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就像这架古老的水车。”用古老的水车隐喻晚清中国社会。
五辆水车明信片的上端有两行拉丁字母,其中e的上面有两点,向许多外语老师请教,他们只认识Lan-Tcheou为兰州,说不是英语,而是欧洲的某种小语种。一直问了十来年,都无结果。前几天终于问出来了。认出这种文字的是上海刘荃女士及其朋友,她长期从事外语教学与翻译工作,娴熟英语、法语、德语,翻译过英国人华福兰的《金品三大夫》等书。刘荃女士退休后,研究兰州博德恩医院以及高金城烈士,今年8月赴河西采访,收获很多。她回到兰州,向笔者采访了一些兰州历史,笔者遂以五辆水车明信片拉丁文向她请教,她说是法语与荷兰语,意为兰州一带的灌溉农具。回到上海后,她给笔者传来一封信:
“邓先生您好,水车明信片上是荷兰语和法语,双语的文字注释。左边:MissiondeScheut是法语,即天主教的“圣母圣心会”,MissionvanScheut是荷兰语的“圣母圣心会”。
司各特(Scheut)是天主教的“圣母圣心会”的总部。
明信片右边:Lan-TcheouOm-streken是荷兰语,Environ是法语,可译为:兰州一带或周边的,nour’tlandtebesproelen是荷兰语,Pourirri-guerlesterrestrial是法语,可译为:灌溉土地的(水车)。
以上资料是我朋友提供的,希望能有所帮助。”
从中可知,五辆水车似为荷兰人拍摄的。荷兰为“低洼之国”,坐落在西风带中,一年四季刮西风,荷兰人遂利用风力,制造风车,用以磨面粉、锯木材、榨油料。中国江河纵横,水力资源丰富,古人利用水车,倒挽河水,灌溉农田,旱涝保收;设置水磨磨制面粉。两国分隔东西数万里,但其先民均能驰骋巧思妙想,借助大自然之伟力,制造风车、水车,替代人力,为人所用,不消耗能源,不污染环境,天人合一,与大自然和谐共处。清末荷兰人来兰州,一见水车巨轮分布黄河两岸,浪激轮转,将水车到岸上,自流灌溉田园,领悟到它与荷兰风车异曲同工,巧借大自然的恩赐为我所用,不禁大喜,按下快门,为后人留下动人心魄的五辆水车造像。
100多年后的2005年9月22日,中国与荷兰两国联合发行《水车与风车》特种邮票两枚,面值80分,分别描绘中国水车、荷兰风车的形象,岸边均为绿地绵羊,似在奏响田园牧歌。荷兰风车由四片风翼组成,邮票上由近景到远景,三辆风车一字排开,富有韵律。中国水车则取材于兰州西固区新城园艺村的原生态水车,为一辆水车,两座木支架撑起木渡槽,将水引导至农田。支架下部累砌块石,以固定支架。
自明嘉靖末造,兰州进士段续创制水车以来,黄河两岸的农民纷纷仿制,到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甘肃巡抚明德以“沿河水车亟宜以资耕种以利民生”折,上奏乾隆帝,称水车已遍布河州(今临夏回族自治州)到中卫的黄河两岸,并奏明水车分布及其工作原理:“兰州府属河州之积石关黄河入境起,经由皋兰、靖远二县地方,至宁夏府中卫县交界处止,计长七百七十里,因地高河低,难于疏引,且土性带沙,沟洫易淤,是以向未开有渠道。惟沿河两岸农民安设圆轮水车,水冲轮转,戽水浇灌,不费人力,而田滋润,收成倍丰,其法最善。”奏折中提到,自乾隆二十三年以来,“连年被旱,河流微细,以致车高水远”,“民生艰窘,损坏水车率多,无力修补。”明德令兰州知府增福率同沿河各州县官逐一勘察,查明河州、皋兰、靖远三州县无力修补以及损坏无存水车共93辆,可浇地2.0910万亩,倘修复或重建,共需工料银7300两。这是一笔额外费用的筹措,明德颇费踌躇。幸好布政使蒋炳查明,乾隆二十四年运送赈粮脚价,每百两银扣留一两,以充公用,共扣银9425两,存在藩库。明德即这笔款项中借出7300两,借支三州县修补、重修93辆水车。借银分三年归还。
据秦维岳纂《皋兰县续志》,道光时,皋兰县西起半个川(今属永靖县)起,经西固、安宁、七里河、城关,东到什川、青城、水川(今属白银市),黄河两岸及夹河滩共有150多辆水车,灌田2.7420万亩。据张国常《重修皋兰县志》载,光绪时,有157辆水车,灌田1.9932万亩。据《甘肃新通志》载,1936年,有水车148辆,灌田1.9500万亩,平均每亩灌田132亩。
150辆巨轮般的水车分布在兰州黄河两岸,这是何等的壮观!并且据水情缓急深浅,因地制宜,设置大小不一的水车以及水车组合,一般一个提水处设置一辆水车,也有两辆一组,三辆一组,五辆一组,最多十辆一组。一辆水车一般灌田一二百亩,三辆灌田五六百亩,五辆灌田近千亩,十辆灌田一千四五百亩至两千多亩。这样多的水车,将年降雨量330多毫米的干旱兰州变为旱涝保收的绿洲,兰州水车的创制者段续厥功甚伟!
五辆水车兰州有两处:一在黄河北岸安宁区费家营马家庄黄河边,五辆一组,“顺排添设,如同五指”,各车有名称,即新官车、东胜车、上新车、尕新车、小车,灌田2500亩。一在黄河南岸城关区教场河。教场河即东教场(原兰州军区)与雁滩等东十八家滩之间的黄河南汊河,原为十辆车。据《皋兰县续志》载:水车园(今金昌路北端至大教梁之间的滨河果园菜地)“又东曰教场,北并河港汊,水车十轮,灌地一千二百亩”。此为道光时事。十辆车的位置约略在今甘肃画院稍东,十辆车自南朝北分布在河中,气势恢宏,共同倒挽河水,灌溉今天水北路以西、东教场以南、省委以东、旧大路以北的农田、菜地、果园、花园,这一带旧称东园,以兰州城以东的田园而得名。
十辆车何以变为五辆车?这与一场特大水灾有关。据袁林《西北灾荒史》(841页至842页)载:光绪三十年(1904年),“甘肃皋兰县自六月初间连日大雨,黄河暴发,响水子、桑园峡水不能容,泛滥横流,十八家滩及什川、条城、靖远等处房屋庐舍尽被冲没,东川(兰州城东稍门至东岗镇一带,称东川)随处地裂,水涌没东稍门城墙者丈余,城门以砂囊壅之,近郊田园屋宇冲塌无数,登陴遥望,几为泽国灾黎近万余。河州黄河居上游,亦暴涨……洮河、渭河亦水溢”。这是袁林教授根据《清实录》中甘肃疆臣奏折而入史的,其真实性毋庸置疑。
这场洪水冲走了十辆车朝向河心的五辆,到枯水期依稀可见水坝、巷道遗址,而向南的五辆幸免于难,一直旋转提水灌田,延续到20世纪50年代初期。当时随着东郊的开发建设,兰州饭店的建成,道路的拓建,学校、机关的建成,东园农田面积锐减,灌溉之水过剩,乃至不用灌田之水,五辆水车无人维修,日益破败。东园田园风光不再,只留下“东郊巷”“东郊小学”“农民巷”这些地名,告诉人们,这里的高楼大厦、宽阔马路、学校,五六十年前曾是兰州东郊的农田。
1968年,雁滩人民公社农业学大寨,与河争地,在今敦煌研究院与滩尖子之间筑坝,截断教场河,撤除残败的五辆车,建造水田,栽植水稻,但因盐碱泛滥,水稻不良,遂弃为废地,倾倒垃圾,潴留污水,成为“龙须沟”。1984年至1986年,城关区人民政府与市园林局联合建造雁滩公园(南湖区),驻兰部队先后派出2300多名官兵,以及70多台掘土机、卡车,凿湖,运出废土,终成一处湖光水色、亭台楼阁的景区。
据上可知,荷兰人所拍五辆水车的时间,当在1904年(光绪三十年)大水灾之后,1911年辛亥革命以前。这五辆水车停止不转,缘于上游来水锐减,无力推动旋转。浅浅河水倒影水车,有顾影自怜的意思在。水车巷道两侧栽以木桩,木桩内垒砌石头,称为“龙墩”,用以架设水车巨轮,渡槽皆用歪歪扭扭的剥皮树干支撑,除车轴两端的铁箍及承受车轴的横梁上的“仰盂”为铁制品以外,皆为木材,辅以石头,均为天然之物。五辆水车背景为树木蓊郁的雁滩,远处的一抹浅山为黄河北徐家山等山。
□邓明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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