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时间的人

　　原标题：寻找时间的人

　　路嘉

　　我们走得太快，还没想起，时间叼着那些名字和面孔消失了。

　　凯特·汤普森《寻找时间的人》，锁住了人，锁住了时间。我开始在角角落落，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时间勾着腰缓缓移动。

　　阳台的瑜伽垫被晒成有温度的生命，背脊贴上去，像肥胖大狗温暖的肚皮，阅读《寻找时间的人》用掉了很多时间的边角料，当时间顺着纸张滑下，跳过我的指尖，我快而轻地撕下它们衣服的一角，直至斑驳的布料将整本灰色的书粘贴成彩色，书角微微卷起。

　　楼上的时间常通过钢琴声渗漏，三点过一分准时响起的音乐，楼上楼下的距离，注定无法拥有长久的睡眠。躺在床上，看着音符排着队走到我面前，有时我认得它们，有时认不出。

　　没有发生疫情时，在家吃得少，在外吃得多，和父母没有因为吃饭闹过不愉快。破壁机嗡嗡作响，钢琴声也愈来愈急促，母亲的手指叩响卧室门时，钢琴重重落下曲子最后一个音符。楼上的女孩，用指法生涩的钢琴声，慢慢流淌出妥贴的温和音调，我在这场伴奏中喝下了那碗银耳、大枣、枸杞、苹果榨成的粘稠液体。

　　我们习惯了同时干好几件事，好像抓住了时间，好像什么也没抓住。前半生寻找时间，后半生却被时间找到。

　　不能出门的日子，我开始尝试让一切简单，花一整天看一本书，用很长的时间发呆，站在阳台寻找大街小巷掉出来的人。意外发现，时间和我一样享受。

　　九点钟，时间快我一步跳上饭桌，我和爸妈吃饭，它们坐在桌上啃食食物碎屑；十点半，打开电脑看网课，时间趴在键盘上打呼，每一分钟都变得绵长；十二点钟，西红柿、青菜、豆腐块堆在面上，像茂密的花坛，时间举起一块豆腐抓住我的筷子；两点四十，阳光浸透了窗帘，父亲拿出艾灸盒，房间里升腾一缕一缕的烟，时间顺着清澈的烟飘起，落下；四点五十，五子棋博弈，时间站在棋盘上，挥舞着胳膊，指引黑白子的有序行驶；六点二十，太阳剩下半个脑袋，嵌在三十度的云里，把天染成橘黄色，时间的呼吸吹痒我的耳朵，回头，它捧着一朵橘黄色的云冲我腼腆地笑。

　　一杯牛奶下肚，大脑吵着闹着要睡觉，没走进房间就听到了时间疲惫的鼾声，它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却没有轮廓，像一汪水，塞满人们的抱怨。抱怨时间太少，抱怨时间太快，抱怨时间总是来得不尽如人意。

　　我和时间关在一起，没有了繁杂的其他，只有彼此，不用刻意寻找，时间就静静地陪着你，然后发现，原来它也那么疲惫。这场追逐赛，我们被同时喊了暂停，停在一间小屋，停在一张床。房门再次打开，时间依旧会消失，但已教会了我如何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