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丝绸之路语言文化专家考察手记丨瀚海古城：遥望或怅想（徐永盛）

【专题】醉美巴丹吉林：草原丝绸之路语言文化调查活动

　　作者：徐永盛 中视协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甘肃省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武威市广播电视台频道总监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

　　沿着河雅公路前往雅布赖，一直陪伴我们前行的，是民勤县西沙窝古绿洲。没有悠悠信马，但思想的野马随着那荒野起伏的波浪，一直驰骋在历史与现实、人文与自然交织的大地上。遥望着苍苍茫茫的西沙窝，青山隐隐路迢迢，一座座历史的古城不断地闯入视野——

　　文一古城，位于西沙窝南部今天民勤县大坝乡文一村。我没有亲临这座古城遗址，只是在民勤县博物馆看到了这座古城的模样。专家说，这是汉朝时期武威郡所属的宣威县城，又是唐朝时期的明威戍城。经历两千年的风风雨雨，现在的墙垣大部分已经成为颓垄，只有北垣还被明长城所利用，保存较好。在这南北250米左右、东西约280米左右的古城遗址上，散落着大量汉唐时期的灰陶片、釉彩陶片、铁片、石磨块、砖块等，还有明代的青瓷片、粗缸瓷片。

　　由此向东北20公里处是古城。2010年夏天，我和同事用一周的时间走进西沙窝寻找沙海古城，见到了古城遗址。古城处于西沙窝中部，平面呈正方形，边长约100米左右。墙垣残破，角墩倒坍，表土疏松，经受住风雨而强留下来的一些残墙高低错落。同行的民勤六中的柴尔伟老师向我们介绍着历史书籍和考古工作者复原的古城模样。这座古城东西北三面各有一座马面，南墙中部开门，设有瓮城。城的东北角，曾经发现了许多堆积着的盔甲残片，专家认为应是一处兵器库。城的西北角，堆有腐烂的谷物粉末，应是粮库。城址内外，曾发现大量暴露在外的灰陶片、黄釉和绿釉陶片、铁箭头、碎砖块等物，还曾发现五铢、开元等汉唐钱币、铁犁、残石磨、铜饰件等。专家们认为，古城应为汉唐城址，综合考虑这座城池规模较小、形制简单，加之城内又建有兵器库和粮库，当属汉唐时期的一处军事据点。有专家说，很可能是汉魏时期的平泽亭或者晏然亭。

汉唐武威县西沙窝绿洲中的连城遗址

　　离开古城，继续向东北10公里左右，是连城遗址。顶着沙漠烈日骄阳，走进连城遗址，迎接我们的同样是残破的墙体。好在这座城址的轮廓还比较清晰。南北长约400多米，东西大约300多米。那些城墙，均为夯土版筑。资料介绍，连城四壁各筑有马面两座，西、南二垣各开一门，门阔十米许，均设瓮城。城内西门南侧，发现许多铜甲、铁甲残片和铁箭头，似为兵器库。城内东部，铜质残渣集中，似为铜器作坊。而西南隅发现了许多玛瑙碎片，似为玛瑙作坊。由此而想起，2016年草原“玉帛之路”考察活动中，考察团成员在前往阿拉善右旗的路上捡拾玛瑙。此一带，或许更潜合了“玉帛之路”的某些因素。

　　从连城西南角墩向西延伸，还有一段长近400米的较厚的墙垣，下面地面平整，专家考虑应是练兵校场。人们在城址及周围发现了大量暴露在外的灰陶片、红陶片、蓝釉硬陶片、碎砖块、石磨残块等物。考古专家阎文儒曾在这里发现9枚开元通宝和唐三彩残片。1987年，武威地区文物普查时，还在城中采到了石刀残件、陶纺轮、石刮削器、汉五铢钱等。根据城址的形制和这里出土的遗物分析，专家们认为，这座城，应当是汉至唐代城址，新石器时代亦有人类在这一带活动。而李并成教授考察后认为，连城，就是汉唐时期的武威县城。

　　由连城遗址继续东北而行约9公里，便是位于西沙窝古绿洲最北部的三角城。2014年“玉帛之路”暨齐家文化考察活动的第一站，就是这里。在纪录石羊河的十年时间里，我曾五六次登临民勤三角城。这座城址，筑于一座高近9米的夯土台之上，因台似三角形而得名。当然，对于这样的命名解释，我一直认为有点牵强。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最美的文学在于地名。古人断不会如此粗糙而简单地为一座城市赋予这样的名字。个中奥秘，且待不断地求索。

　　多少年里，民勤三角城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迎接着一批批南来北入的学者专家。有人在这里发现了大量以绳纹居多的灰陶片、红陶片、碎砖瓦等，认为是汉代遗物；有人见到了夹砂红陶片、石纺轮等，认为是沙井文化时期的遗物。考古专家阎文儒在这里发现了汉五铢钱、漆木片、铜镞等物，断定这里至迟在汉末即成废墟。中国文学人类学学会会长叶舒宪、新疆师范大学考古专家刘学堂走进这里，看到了最早的陶泥。李并成教授认为，三角城地处石羊河古绿洲北端，正当防范匈奴之前哨，其地位的重要性恰如居延绿洲前沿的遮虏障，认定应为障城。

寻访白亭古城遗址

　　继续向北，将与民勤境内的另一个古绿洲——端字号风字号沙窝绿洲相遇。1987年，一场大风在西渠镇建立村西4公里的黄沙中刮出了一座黄土夯筑的古城——端字号柴湾古城。这座古城遗址南北二城东垣相连，通长100多米。经历长期的风蚀，墙体已成土垄，残高仅有五十公分到一米开外。当地文物工作者在这里发现了沙井文化时期的骨铲、骨珠、石器残件和汉五铢钱币。遗址上遗落有大量绘有绳纹、弦纹、雨点纹和素面的灰陶片，还有开元通宝的钱币。李并成教授在这里考察的时候，还特别注意到这里遗存有许多的残铁片，并不时捡到残铁刀、铁戟、铁铠甲片等。李教授认为，这里应是一处军事城堡。经反复考证后认为，这里就是唐朝的白亭军城。在此之前，亦有人们在这一带活动。李并成认为，白亭军处于石羊河绿洲北端，它的设置自然是为了防御突厥沿石羊河谷南下对绿洲的袭扰。

　　再回首，还有元代于今民勤县城所置的小河滩城。《明一统志》中记载说，“镇番卫，……元号小河滩城，本朝洪武中置镇番卫。”《嘉庆重修一统志·凉州府》中亦记载到，“小河滩城，今镇番县治，元筑。”元代，朝廷曾在今民勤县城之地置有小河滩城。资料显示，这是自唐代中期以来石羊河流域下游地区建置荒弃数百年后首次重置城堡。明朝洪武年间，征西将军冯胜平定河西，江南滁州王兴任掌印指挥，驻守镇番卫。许多将士将家眷从江淮一带、中原和山西的浑源、汾阳、沁源、潞城、沁水、翼城、曲沃、洪洞、襄汾等地迁于民勤，参加农垦。是年秋，又敕令山西、河南等地约2000余口迁于民勤，从事屯垦。镇番卫所在地的小河滩城，再次迎来了大移民。

　　沿着石羊河而来的，还有姑臧城、休屠城……

　　日暮苍山远，遥望西沙窝中一座座孤独的青山匆匆而过，它们犹如一个个飘零的落叶，飘浮在苍茫的沙海里。而那些曾经的古城，也如历史烟火中残存的星火，闪烁着奇异的文明之光。

　　叶舒宪说，西风古道，也许正是由于守护交通与贸易路线的需要，才会有这样的土木工程吧。

　　依着这一座座城池，历史的硝烟一直在弥漫——

　　汉桓帝元嘉元年(151年)，遣河西兵马“出塞至蒲类海”击匈奴呼衍王；

　　汉延熹九年(166年)夏,鲜卑招结南匈奴、乌桓数道入塞，寇掠沿边九郡，杀掠百姓；

　　同年秋，又诱引东羌“共寇武威、张掖，缘边大被其毒”。汉室拜名将张奂督幽、并、凉三州。“匈奴、乌桓闻奂至，因相率还降，凡二十万口”。

　　关于这条历史的古道，我在《长河奔大漠》的考察专著中已述。这是一条从古至今相当重要的塞外之路。2000多年前，北山南北的人们依托这条道路实现着领地的更迭，谱写着兴与衰的变奏曲。而他们的南下与西迁，在不自觉间将蒙古草原地带的“丝绸之路”进行了强有力的连掇与拓展，使之与漠南河西走廊上的“丝绸之路”形成了亚欧大陆南北两大交通要道，逐步形成了“丝绸之路”的带状体系。

西沙窝绿洲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这条道路一直引起着人们的关注。北魏平城时代的鄂尔多斯沙漠南缘路，同样途经此路通往西域，那时叫白亭河道。到了康乾盛世，这条古老的道路又兴旺起来，成为西北通向华北的主要道路。在漫长的人类成长史上，智慧的人们踏辟出了一条又一条沙漠之路。而阿拉善、甘肃河西，永远是绕不过的节点。

　　沧海变桑田，绿洲变荒漠。空向秋波哭逝川，这些曾经的沙漠古绿洲，都已经成为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的领地。今天，这里连绵起伏的沙丘、少许裸露的新月形沙垄和废弃的古耕地，构成了茫无边际的沙海。沙海之上，是顽强生长着的荒漠植被，还有沙乡人民向沙漠进军造下的成片成片的麦草方格和一株株挺立风中的梭梭。

　　瀚海古城，属于我们的，只有遥望或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