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丝绸之路语言文化专家考察手记丨仓央嘉措是否“北渡流沙”？（冯玉雷）

【专题】醉美巴丹吉林：草原丝绸之路语言文化调查活动

　　作者：冯玉雷《丝绸之路》杂志社社长、主编，作家

　　河西走廊以南有数条天然道路穿越祁连山直青藏高原，其中比较著名的是：乌鞘岭中的洪源谷道和白山戍道，武威南境祁连山麓、张义堡一带的张掖守捉道，民乐扁都口道，高台建康军道与合黎山口道，瓜州玉门军道，连接青海祁连县与肃南县的三水道，肃北石包城北祁连山西段北麓支脉鹰嘴山与鄂博山之间的水峡口道，敦煌通往南山和青海的紫亭道、从敦煌穿越当金山直通青藏高原的当金山道等。祁连山中部腹地还有一条藏纳马蹄寺石窟群的狭窄峡谷——大都麻峡谷。

　　河西走廊南山(祁连山)与北山(合黎山、龙首山等)中的天然山谷成为联结青藏高原、河西走廊与北漠之间的重要文化通道。尤其是北山中诸山口，直接面朝巴丹吉林沙漠南缘的草原(沙漠)丝绸之路。

　　传说老子避世到河西走廊北山，化作巨石，永伫高山之峰顶；又说“老子骑青牛入流沙，不知所终。”有学者认为其中“流沙”指张掖之北的巴丹吉林沙漠。东大山顶至今有当年老子“谈经宫”，俗称“老君洞”，可容百人，洞壁上有老君塑像。“甘州八景”之又一景“流沙仙踪”由此而出。我的恩师、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程世和教授在2009年11月6日《冯玉雷长篇小说《敦煌遗书》首发式暨作品研讨会》上发言中说：“……老子为什么要西渡流沙，屈原的作品《离骚》里，他几次巡游都是朝着这个方向来走的，这是个非常狭窄的通道，也可以称之为文化通道。……我个人认为，在这块土地上充满了无数的劫数、变数、偶然，……河西走廊这一块或者说甘肃这块土地是贫瘠的，很多地方既不适合农耕也不适合游牧，人类存在方式往往是以小群或者个体形式……黑格尔曾经说了一句话：谁能够表达出这个世界的本质和意义，他就是这个时代的最杰出的人物，他所说的言词和行动都是这个时代最富有的、最卓越的言词和行动……河西走廊从表层上看是贫瘠的、匮乏的，但她有真理的存在，沙漠中有真理……只有在这个地方，我们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只有在这个地方，我们可以思考为什么老子要西渡流沙。”

　　这是对老子“西渡流沙”传说的哲学诠释。老子是否到过北山、是否投身到北面的巴丹吉林，有待学者们继续探讨。程世和教授的阐释也同样适合西藏历史上著名人物、才华出众的诗人六世活佛仓央嘉措。汇集他60多首情诗的《仓央嘉措情歌》已被译成20多种文字，几乎传遍全世界。关于他的命运多舛，被罢黜后，史载1706年在押解途中圆寂。但民间流传很多，有关他大致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在解京师途中，行至青海湖湖畔圆寂。一说溺死，一说病死，一说被杀，时年23岁。第二种说法以蒙古喇嘛阿旺多吉著《仓央嘉措秘史》最为详尽：仓央嘉措行至青海湖后，被钦使暗放，经安多、康区前往四川峨眉山。后返回藏区，经理塘、巴塘到拉萨。又往山南朝拜桑耶、昌珠等寺庙。又被拉藏汗派人捉获，解往拉萨，途中脱逃，远游尼泊尔和印度，再经聂拉木、定日、门域、工布、塔布返回拉萨。其后巡游青海、甘肃、蒙古等地。1717年游历北京，半年后返回阿拉善旗。另说仓央嘉措1716年前后到阿拉善旗，先后担任13座寺庙住持。关于他圆寂的时间大致相同，都是1746年圆寂，终年64岁。根据《仓央嘉措秘史》记载及甘肃天祝石门寺、阿拉善左旗南寺等相关传说，仓央嘉措在阿拉善活动30年时。石门寺坐落在天祝县城西11公里的石门河峡口，由明代国师罗桑丹巴曲吉尼玛初建，清顺治九年(1652)，达赖五世阿旺·罗桑嘉措进京途中曾到过该寺。据传仓央嘉措曾辗转来到此寺。1724年毁于兵燹。1727年重建。据记载仓央嘉措主持。并亲任堪布，有僧侣500多人。寺内现存七世达赖格桑嘉措所赠象牙观音佛像1尊；明洪武年间光明女神石浮雕像；清代白海螺1个；六世达赖法衣、帽、法器；华锐热布萨骨灰塔1座及许多精巧唐卡、小铜佛像等物。

　　石门寺北靠马牙雪山，南临石门河，该峡与大通河相通。2011年7月27日，我与天祝宣传部副部长张学惠、诗人仁谦才华穿越石门峡、五台岭、金沙峡，到天堂寺。那条道路是天祝与西宁交通的主要道路之一，是唐蕃古道组成部分。如果《仓央嘉措秘史》记载和阿拉善左旗南寺、天祝石门寺所存文物及相关记载、传说都真实可信，就存在一个问题：历经沧桑的仓央嘉措为何将最后归宿地选择到阿拉善(包括左旗、右旗)？

　　因为没有确切文献记载，我们只能做一些文学想象和推测。随着仓央嘉措在石门寺名望日隆，必然会被当政者发现。于是，他在认真思索后将苍凉的目光投向了同样苍凉的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两大沙漠。无穷无尽的苍凉让大地与灵魂达到高度契合。加之蒙古族对藏传佛教的信仰，他毫不犹豫选择走向北漠。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从哪条路线进入阿拉善荒原？

　　我推测，很可能是翻越乌鞘岭，沿着黄羊河流向青土湖的路线北上，然后投身到空旷广袤的阿拉善荒原；也有可能以雅布赖山为坐标，选择与今“河雅公路”基本一致的古老盐道。雅布赖盐湖中是否也曾留下他在煎熬中思索的身影？现代采盐是机械工业，以前则全部是男子涉入湖水作业。这种工作都由苦力、战俘、罪囚犯等人来承担。因长年累月浸泡、腐蚀，身体严重损伤。传说仓央嘉措流浪时历经艰辛，为逃避迫害，隐身苦力人群中不是没有可能。

　　南山(祁连山)与北山中的许多孔道，都有可能是仓央嘉措走过的路线——他离开绿色青藏高原，穿过往来如织的河西走廊，从容不迫走向深邃的、黄色阿拉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