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玉雷 文/图
(作者系《丝绸之路》杂志社社长、主编、作家)
当年,周文王率师西越陇山,征伐密须国,凯旋而归;我们前往关中的路线则是凭吊密须国,然后翻越陇山前往千阳。
知晓密须国久矣!
从灵台前往千阳,走便道,正好路过位于百里镇的密须国。道路随着达溪河伸向陇山深处,两边每道山沟里几乎都要汇入一条小河,即便如此,河水流量还是很小,与宽阔的河床不相符合;与密须国丰厚的底蕴及遗响也不匹配。但这条异常安静的河流确实在历史进程中掀起过非同凡响的波浪,随便掬起一捧水,都能看到凄美爱情,随意倾听一段风,都能感受到惊雷霍霍、万马奔腾,密须国与密康公,百里奚,白起,汉武帝,陈友谅,北普润马坊,三女峰与三女川,等等,与中国重大历史都有联系。因此,现在的百里尽管是一个小镇,百里山也并不高巍,古国、古城遗址也几乎看不清楚,但我们在弯弯曲曲、逐渐升高的山路上拜谒密须国故地时,怀着朝圣心情,慢慢靠近。
矗立在灵台县百里镇的密须国“龙图腾”
因为临近过年,镇上人很少。密须国文化广场尤其空旷,一尊唐槐肃然挺立,两只喜鹊在树桠间的巢边悠然戛戛叫,三个野鸽子快速飞过灰蒙蒙天空。广场东南角是有意保留的民国时期校门。只有校门。似乎暗示从这里可以走进历史,认识中国。根据文献资料,这里发现过古代动物化石,也承载过仰韶、齐家、商周等文化,延续到这座独立在寒风中的校门,然后转给西侧的学校。
继续东行,山坡开始变得陡峭,后来就上到陇山的一个峰岭上,汇入从山顶经过的盘山公路。从此向东方眺望,大千世界,莽莽苍苍,无数山峰如簇如拥。山间生态也明显变化,可牧马牧牛。从达溪河开始,到山岭及下山过程中,不断看到有关马的地名。陇山、关山是古代著名牧场,秦国由于周室牧马有功而崛起,至今在镇远、陇县、千阳等地都有春节期间耍马社火的习惯。不同之处在于,镇原是骑纸糊的假马,而陇县则骑真马。虎生兄说陇南地区也耍马社火。由这些民俗情况与地名推测,陇山(尤其是主峰关山周边)不但养马,也滋养出了马文化。如今,时移世易,剽悍威猛的骏马悄然退出历史舞台,而马文化还顽强存在着。
陇山山顶的雪景
关于地名,还有个现象,关山、陇山两侧有张家川、张家山、张家庄、张家塬、张绵驿等等与张家有关的地名,或许与张骞及其子张绵有关。这个文化现象,还有密须国名称来源,期待更多民俗学家研究。
陕西千阳县博物馆未能看上,街道上人来人往,置办年货。年味越来越浓。我看到路边有人出售久违的麻,问生产地,竟然是陇山东侧的张家川!于是拍发微信圈,朋友们反映强烈,瓜州博物馆馆长直抒胸臆:“感恩母亲!”同学王剑勤写了两段话:“这样的麻,当年母亲会把它纺成麻绳子,细细的,长长的,盘成一扎一扎备用。小时候穿的鞋底,就是母亲用这种麻绳缀成的,我们每个孩子脚上穿的鞋子的底,都是母亲纯手工一针一绳纳成的……”“这样的鞋底一般磨穿两双,我便长大一岁,一岁又一岁,我们长大了,母亲的头发不知何时花白了,和这样的麻似有一比。前年,母亲走了,家里的柜中还有一大摞母亲纳好的鞋底,有大的,有小的,捆扎在一起……”读者这样的文字,眼窝里酸酸的。关陇大地,很少有人不知道麻绳的!上小学时,冬天,几乎每天都是在母亲用麻绳锥鞋底时的吱吱声中醒来。那时候我们穿的鞋都由母亲一针一麻绳缀出来。
千阳是此次考察的最东边。考察团开始西返。沿千阳河谷到陇县大约42公里,途经两个古代驿站:首先是罗家店村,从店名看,可能是丝绸之路繁荣时粟特人所开;第二个古代驿站是草碧镇。临近关山的两个地方都盛行马社火。
易华兄联系到陇县图书馆工作的朱恒涛先生,他以前做过文物调查,对情况熟悉,大家商议一阵,决定考察出土过重要齐家文物的川口河遗址。四点半,准时出发。虎生兄担心小睡错过考察,竟然在大厅坐等二十多分钟!汗颜!
途中顺路考察磨儿塬古城遗址,城墙保留着几百米,有些专家研究认为是春秋时期城池。从文化层看,有齐家的,也有春秋战国及汉代的,较为丰厚。秦人先祖顺着千河进入关中,或许这类古城能作为注脚。朱恒涛先生说陕西师范大学原校长赵士超教授来此考察。于是,我对这个遗址又多了一份亲切感。
川口河遗址因为千河的同名支流而得名。我们穿过村巷,到达河边。一位妇女在冰冷的河里洗衣服,一只白鹤在污染过的水里觅食。一列运载石油的火车轰然驰过。现在的历史并未停止脚步,继续演进。叶舒宪先生带领几人到河南岸边台地上寻找文化层,我和振宇、张国荣、刘樱等人攀登上陡峭的小土坪,俯瞰、眺望川口河谷地。我们所在的小坪上残留一段城墙,不知建于何时。承载过齐家人的土地现在依然使用,农人种植的油菜蓄势待发,准备生长了。冬小麦长得比陇山以西之崇信、灵台、镇原、泾川等地的高出很多。
天黑了,大家拖着疲惫身子下山。虎生兄发来一张叶舒宪先生穿着黄大衣依靠墙角打盹的照片,便急速前进,赶往汇合处。
夜幕沉沉,古意盎然,从历史遗梦中返回灯火闪烁的尘世。
第九次玉帛之路考察团成员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