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征】雪 婴

　　作者：李兴泉

　　冰雪茫茫的雪地上，一支红军部队艰难地前进着。在这队伍的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马家兵。

　　被追杀的红军队伍人不多，只有20多人，骑在马上的是一个女子。这女子正是蒋介石悬赏捉拿的红军重要领导人——红四军组织部长张琴秋。

　　狂野的风，吹斜了他们的身体。雪粒沙粒尘土经不起它们的惊扰早吓得破了胆四处躲起来，只有这伙坚强的人在风雪中继续前进。此时，张琴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尽管凛冽的寒风滴水成冰，可她脸上仍然渗出了一颗又一颗汗珠子。

　　她们从倪家营子血战中突围出来，就剩下了这几个人。不巧的很，就在这凶险重重的路途上张琴秋却要生孩子了。

　　跟随她一起突围出来的是几个壮小伙子。在这种情况下小伙子们不得不手忙脚乱。西路军卫生部长苏井观命令小伙子们脱下大衣，自己扯起一条布单子，几个人背对背在雪地里围成一个圈，搭成了一个临时产房。小伙子挤在一起挡着风雪。看着追上来的敌人，战士们个个眼里冒出了火。这火大有将这群追兵焚个干净的猛烈。

　　一阵又一阵的疼，让张琴秋险些昏过去。

　　“快，快躺下。”苏井观命令张琴秋，可张琴秋却硬挺着不往下躺。在这严峻的时刻躺下来意味着什么？再也起不来，后面席卷而来的马匪兵会一口吃了她们这几十个人。不只是她一个张琴秋会死，还有卫生部长苏井观。在张琴秋眼里没有谁都可以，这支部队不能没有一个救命的医生。还有这数十个年年轻轻的后生，他们对她来说生命更加重要，他们如花朵儿一样，正是开放的时候，他们富有理想和斗争精神，是这支部队的根啊，绝不能丢。自己怎么能因为一个人而让他们去死呢？张琴秋咬着牙就是不躺下。

　　“不！不。”张琴秋大吼着，“走，大家快走！”

　　“躺下！”苏井观怒了，命令战士们摁倒了张琴秋。虚弱的张琴秋是不值得战士用多大力气的。她无奈地终于倒下了，苏井观急忙蹲下身子。……张琴秋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阻挡这个生命来到人世间了。

　　“呱呱呱……”响亮的哭泣声宣告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这哭泣声让十几个先行赶到的敌人停下了脚步。这哭泣声让他们为之震惊。惊讶的马匪兵，在大雪中停下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听。那声音在雪地里压过了风吼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像一条神奇的绳子，猛地把一个又一个马匪兵捆起来一样，他们都呆呆的不动了。

　　“前面就是张琴秋，张琴秋在生孩子！”停住的马匪兵没有开枪，没有前进一点，远远的站着，望着这支特殊的部队，唯恐伤了这个神圣的生命。他们的眼里都渗出了泪。一个新生命的来临啊，怎么能与冰天雪地相联系，怎么能与死相并列呢？不能容忍啊！后面的马匪像接到了命令一样，立正肃立。风中站立着这两队人马，虽然是剑拨弩张的对手，可在这个新生命的面前，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哭声依旧响亮。张琴秋已经在这短暂的瞬间苏醒过来。婴儿已经叫苏井观包了起来。这是一个男子汉，可他这时不能让他的妈妈停下来喂他一口奶。只一口也不行，半口也不行。要走，为了部队，为了美好的明天，她们一定要跳出马匪的围追堵截，一定要保住这支部队，这支部队他们相信就是只剩一个人，也会为明天战斗到底的，也一定会建设出一个理想的世界来的。可孩子啊，你才刚刚出世，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妈妈肩负着怎么的重任。可现在却要让你来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牺牲生命，多不应该啊。可是倘若你的妈妈如果因为你迟走了一分钟，你妈妈的战士会全部牺牲，甚至是这支部队会自此消失，这是你的妈妈万万做不到的啊。张琴秋挣扎着又上马了。赶上前的马匪连长看到这个女人，她叫他们无不吃惊，他们甚至不敢出一口气，直等红军战士全做好了重新出发的准备，他们才大吼一声：“追！”

　　马匪们知道这是立功的大好机会，稍纵即失，但他们没有如风一般旋扑过来。

　　一场肉搏本应开始，却没有开始。

　　“走！”张琴秋的马被小伙子狠狠的抽了一棒，负疼的马将屁股一拧像箭一样射出去。

　　马匪兵也冲上来，他们近在咫尺，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就在眼前。

　　“给！”张琴秋把她的儿子抛了出去。婴儿经她一捏又哭了，高高地在空中飞着。孩子啊，妈妈只能是这样了，保住了你，就保不住苏医生，战士时时刻刻不能少了他啊；孩子啊，妈妈只能是这样了，保住你，就保不住这支部队，就保不住革命的火种。孩子啊，别怪妈妈狠心啊。张琴秋的心碎了，孩子啊原谅你狠心的妈妈吧，她啊，是为了千千万万孩子的明天啊。张琴秋双眼早已经模糊，看不清远方的路，可她心如明镜似的亮。她没有看后面的追兵，没有看她的儿子怎样在空中飞，以及……

　　“孩子！”几个马匪兵，扔了枪，共同伸出手，把孩子接住了。带着血的孩子在满天飞雪里从天而降，像一朵红艳艳的花儿，此时他是被妈妈的敌人搂在怀里的啊。敌兵急了，怎么能对一个新生命下毒手啊，救一救孩子吧！他们的心在流血。此时是孩子力量，是新生命的诱惑，让这些一心要追杀张琴秋的马匪兵，要捕苏井观的马匪兵又一次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他们不敢相信那扔孩子的人就是张琴秋，是这个刚刚来到人世婴孩的妈妈。

　　“追！”马匪连长哭了，他的命令是软软的。他也有孩子，他也有离家舍子的痛，他怎么能不哭呢？他深深的被这个共产党人折服了。“孩子啊，你刚刚出生，你的妈妈……我们，我们……”人心都是肉长的，对待一个新生命，他们选择了妥协。

　　“你的孩子！”马匪连长高举着孩子，向着孩子的妈妈大喊。

　　“你的孩子！”所有的马匪都向着这支红军部队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喊。他们的喊声是巨大的，可他们没能喊停她们，她们还是远去了。

　　“革命要紧！”张琴秋打马率先而去，后面的壮汉子们抹着泪水紧跟其后。风雪仍然很大。

　　“孩子啊，孩子！”

　　“孩子啊，孩子！”这声音在天地之间久久地回响，山鸣谷应。

　　那支简单的部队却是越走越坚定，越走越远了。

　　孩子！

　　在她们心中啊，何止有着千千万万的孩子啊。她们心中有着一个光辉灿烂的世界啊。

　　这天，天底下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流血。

　　风更大了，雪更大了，这天，张琴秋失去了她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