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征】溪洛渡旁鹅掌楸

　　作者：李文山

　　盛唐的乌蛮部落逐渐强大起来，在十一世纪号称“乌蒙部”。大宋封这个部落的首领为“乌蒙王”。嗣后，历代封建王朝都在云南乌蒙王所在的地方设路置府，乌蒙山因此而得名。沿着由三列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组成的乌蒙山从东北而西南，山势渐次高至平均海拔二千四百米左右，远远能望见最高峰那彩云之南的石岩尖了。群山起伏如浩海腾波，峡谷深陷似刀切斧削，令人联想起毛泽东在《长征》中写下的“乌蒙磅礴走泥丸”的光辉诗句，到底是一代伟人，不是我等狭隘胸怀，眼前分明是山中有山，峰外有峰，逶迤连绵，实在壮观，毕竟“一天能翻一座山，一天只过一道弯”还是当地山里人生活的真实写照。

　　这是在云贵高原北部，乌蒙山脉西北面，金沙江下游南岸，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打算将一棵鹅掌楸抬到溪洛渡水电站旁挖好的树洞里。那棵鹅掌楸树不轻，估计有两百多斤重吧，男人抬大头在前面使劲拉，抬小头的女人跟在后面挪动着也显得十分吃力。

　　这是农历癸巳年一个乍暖犹寒的日子，灌木和杂草开始在沟壑深谷随意地吐露嫩芽，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也惊慌失措地向高山大河捧出了微小花蕾，很原始的阳光从陡坡悬崖的树枝缝隙间不停地穿过。

　　男人已经把树兜的那一头轻轻地放进了树洞里，关切地问，你还行吧。女人回答说，不要紧。其实，可以听得出来，声音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女人的牙关咬得忒紧，满脸涨得通红，憋足一口气将悬着的树梢用肩死命地掮起，富有弹性的胸脯不再一耸一耸。

　　因为“昭通杯”全国国土资源题材短篇小说大赛日前在北京启动，这是我国举办的第一次以土地、地质矿产、海洋、测绘等国土资源题材为征稿内容的小说大赛，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小说选刊》杂志社、云南省昭通市国土资源局、昭通市文联、昭通文学艺术家创作中心都很重视，我为了创作《Fore！高尔夫》来昭通采风也有些日子了。又因为我在来自遥远的湖北潜江，自己居住的那座小城与“世界水电之都、中国动力心脏”宜昌近在咫尺，在心头便有着挥之不去的水电能源情结，听说溪洛渡水电站是金沙江水电基地下游四个巨型水电站中最大的一个，上游为白鹤滩水电站，下邻向家坝水电站，装机容量与原来世界第二大水电站伊泰普相当，是中国第二、世界第三大水电站，难得浮生偷闲，我就一头扎进这位于四川省雷波县和云南省永善县接壤的金沙江峡谷段，偶尔看到这一幕，心里不免一惊。

　　自古以来，奔腾的金沙江水孕育着勤劳善良的人们和雄奇壮丽的土地，沉淀着厚重“锁钥南滇，咽喉西蜀”的金三角文化。清香的竹笋、香甜的橙子、味美的花椒，以及秀丽明净的云荞水库，是多么令人神往。当一座以发电为主，兼有拦沙、防洪和改善下游航运等综合效益的大型水电站耸立在眼前，我们不禁欢呼雀跃。围绕构建“山城、水电、园林、湖滨”旅游城镇的目标，一个开放、新兴的水电城如旭日东升，正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

　　人与自然和谐，植被不可稀缺，而眼前这一对男女栽种的却是中国特有的珍稀植物。鹅掌楸是国务院在新世纪到来前夕批准公布的Ⅱ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之一，这种木兰科落叶大乔木在中生代白垩纪中期分布于北半球纬度较高的北欧、格陵兰和阿拉斯加等地，在新生代第三纪还广泛分布在欧亚大陆和北美洲，可到了第四纪冰川以后仅在中国的南方才有孑遗。它的树型很优美，树高可达六十米以上，胸径三米左右，树干通直光滑。它的树叶也极漂亮，叶形如马褂──叶片的顶部平截，犹如马褂的下摆；叶片的两侧平滑或略微弯曲，好像马褂的两腰；叶片的两侧端向外突出，仿佛是马褂伸出的两只袖子，故而又被称为马褂木。花单生枝顶，花被片九枚，外轮绿色呈三片萼状，内二轮花瓣状转为黄绿色，基部有黄色条纹，形似郁金香。因此，它的英文名称是“Chinese Tulip Tree”，译成中文就是“中国的郁金香树”。由于它生长快，且耐旱，对病虫害抗性极强。花大而美丽，秋季叶色金黄，似一个个黄马褂，是珍贵的行道树和庭园观赏树种，尤喜乌蒙山地温凉湿润气候，栽种后能很快成荫，木材淡红褐色，纹理端直，干燥少开裂，树皮还可入药，祛水湿风寒，也是建筑及制作家具的上好木材。

　　男人迅速跑到后面将鹅掌楸拦腰扛起，瞬间解放了的女人也连忙踮起脚尖，将树梢那一头用手高高举起。男人说，你松手。那棵树便从女人手指尖缓缓移开。女人又反过来问他，要不要紧？男人说一声，没事，遂又弓起背将肩膀朝前移动。树的表面很粗糙，根部有密生白粉状的乳头状突起，男人穿在外面的一件土布马甲挂出了毛茸茸的线头。女人不忍，说你一个人行不行，想上前帮一把忙。男人喝道，你别动，就把埋得更低，腰弓得更深，那棵鹅掌楸便在他的拱托下一步一步地昂起头来。女人跑过来想将树扳正，被男人呵斥着滚开。女人爱莫能助，只好围在男人后面暗暗打转，手却不知道放在哪儿好。

　　终于，鹅掌楸在溪洛渡水电站旁立直了。男人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气，女人则赶紧跑过来填土紧杠。我想，他们可能是一对恩爱夫妻。开春了，他们忙着绿化自己的家园。

　　正当我揣摩的时候，那个女人已从山脚下提来一桶水，好看的腰板一闪一闪，恢复了常态的胸脯也跟着一闪一闪。男人却生怕女人闪了身子，那跑步接桶的姿势，活脱脱是热恋情侣的甜蜜拥抱。

　　哦，溪洛渡水电站！我突然想起了乌蒙山是金沙江和北盘江的分水岭。曾几何时，我国能源资源分布的区域经济发展很不平衡，包括山西、陕西、内蒙西部在内的三西地区蕴藏的煤炭资源总储量在全国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四川、云南、贵州、重庆西南三省一市蕴藏的可开发水电资源占据全国的半壁江山，然而这两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均较低，资源的开发利用受到制约。华东和华中地区经济发展迅速，对能源和电力需求大，但能源资源贫乏，需要接受外区送电，实施“北煤南运”和“西电东送”就构成了我国能源配置的基本格局。是党的十五届五中全会把落实西部大开发战略、西电东送作为了重要内容，继而明确金沙江作为我国亟待开发的最大水电基地。作为世界上少有水能资源富集的河流，溪洛渡水电站是金沙江水电基地的首期工程，工程规模大，调节性能良好，发电质量高，综合效益显著。根据预可行性研究报告审查意见，溪洛渡水电站主要供电华中、华东地区，并兼顾川渝、滇的用电需要。溪洛渡水电站成为实施“西电东送”战略的骨干电源，使“西电东送”有了一个较高的起点。

　　水电是可再生的清洁能源，溪洛渡水电站大量的优质电能代替火电后，每年可减少燃煤四千一百万吨，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约两亿吨，减少二氧化氮排放量近五十万吨，减少二氧化硫排放量近八十五万吨。而且，库区生态环境和水土保持措施的落实，有助于提高区域整体环境水平。乌蒙山区的天空蓝得出格，云朵白得出格，空气清新得出格，泉水甜得出格，大有“举头白云红日低，四海五湖皆一望”之气概。迤逦起伏的绿草坡，洒开一片片洁白的羊群，一片片金黄的菜花，一片片缤纷的荞花，天然就是一张套色木刻，一片片姹紫嫣红的杜鹃，一株株鹅黄透绿的大树，一座座气势磅礴的湖泊，活脱脱就是一幅山水水墨，吸引了无数古今中外的文人墨客，也引来这对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夫妇在此种下鹅掌楸。

　　溪洛渡水库区处于攀西——六盘水地区的核心地带，是我国资源最富集的地区之一，不仅拥有丰富的水能资源，而且还有种类多、储量大的矿产资源，以及充足的光、热资源和生物资源，被誉为得天独厚的“聚宝盆”。随着水电站的建设，库区对外、对内水陆交通条件的改善，移民及工程开发建设资金的投入，对库区各县的基础设施建设、资源开发利用、优化产业结构、发展经济必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如今，科学发展让溪洛渡换了人间，中国共产党领导富裕起来的各族人民走进了新时代，水电站胜利竣工，一举实施“西电东送”，对实现我国能源合理配置，改善电源结构，改善生态环境有重要作用。仿佛一夜之间，素有“南丝绸之路”的要冲美誉的滇东北超越了千秋万代，我差点掉下泪来。

　　建设者们告诉我说，作为金沙江下游梯级电站中的第一个开工建设项目，溪洛渡水电站标志着金沙江这条流淌着巨大能源和财富的河流被打开水电开发的大门。金沙江一般是指青海玉树至四川宜宾之间的长江，全长逾二千三百公里。金沙江水量丰沛，落差巨大，水力资源丰富，是开发建设大型水电站的理想之地。

　　远处传来了“布谷、布谷”声嘶力竭的鸣叫，宛若春天的第一声长号，将沉睡整整一冬的溪洛渡唤醒。“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早在五千多年前，布谷鸟就栖落到了一本叫做《诗经》的书页上。

　　美丽中国，生态昭通。在这么一个美丽的山区乡村，溪洛渡水电站旁的一棵挺拔的鹅掌楸，好像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触到了我内心深处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