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大新闻学子重走西北角】农民“匠人”丁延斌的追梦史
十五年前,榆中北山下红柳沟村,农民丁延斌放下了手中的镰刀,拿起了雕花的小刻刀。丰收的日子来了,他用曾经种庄稼的手制作出一座座古建筑模型,并带着这些模型,走出这座大山。
“我有一个想法,但是不好意思说”
清晨,丁延斌穿过充满着鲜榨菜籽油香味的油坊堆,走进一座静谧雅致的木制四合院。几分钟后,四合院的静谧被钻木机器的轰鸣声打破,这轰鸣声,是丁延斌与师父的“对话”。
丁延斌的师父丁武明,是这座院落原本的主人。丁武明是一位农民木匠,也是一位古建筑模型制作大师,西北五省,无出其右。2011年3月,榆中古建筑模型制作技艺被列入第三批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丁武明和他的古建筑模型 (丁延斌 供图)
丁武明的作品《天坛祈年殿》在国家博物馆展出时,时任国家博物馆馆长的吕章申紧紧握住丁武明的手说:“这个西北的汉子可真行啊!”
丁武明老先生已经在2016年与世长辞。而在院落的顶楼玻璃房中,丁延斌等人还在继续着师父未完成的心愿,将全国各地的经典古建筑做成手工木制模型,将师父的古建大梦变成现实。
丁延斌在观察古建筑模型内部构造 (刘天孜 摄)
2004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丁延斌与丁老先生相识。当时丁老先生已经在当地古建筑制作方面小有名气。正值兰州市举办第一届农民艺术节,老先生的参展作品山海关城楼模型和嘉峪关城楼模型主体部分已经做好,然而唯独缺一个底座,“缺了这个底座作品支撑不起来”。
丁老先生在焦灼中,想起了隔壁这个有建筑工地工作经验的小伙子,便来询问丁延斌是否能来搭把手。丁延斌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老先生是个严格的人,没想到那天他竟然夸我做工很细致,很稳重,我一开心就应下来了”。两人的缘分从此开始。
这次的“打杂”经历,丁老先生对丁延斌有了更深的印象。丁老先生时常来找丁延斌聊天,也会开始教他一些古建筑模型制作的手艺。虽然丁延斌有过建筑工地经验,但古建筑模型制作需要大量历史文化知识做支撑。一开始看书,丁延斌连有的字都不认得,都得标注上拼音一点点学。
后来丁延斌干脆辞掉了自己的工作,专心跟着丁老先生学习古建筑模型制作。“当时只是想着这个工作能离家近一点,没想到一干就是十五年。”
“我想拜师,但我不好意思开口。”丁老先生对收徒弟要求极高,据丁延斌回忆,几年前有几个大学生来找丁老先生拜师,都被丁老先生婉拒了。“我师父喜欢头脑灵活和手脚稳重的人。”符不符合丁老先生的严标准,丁延斌自己心里也没底。
“那我替你说”
终于有一天,丁延斌忍不住了。
那日恰逢正月十五,丁延斌和丁老先生干完活便像往常一样对月小酌,丁延斌借着酒劲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我有一个想法,但是不好意思说……”谁知丁老先生迅速把话接了下去,“那我替你说吧,我想收你做徒弟,你愿不愿意?”
丁延斌愣住了,没想到老先生早有收自己为徒之意。但丁延斌当时还年轻,丁老先生想看看这个小伙子到底能不能坐得住板凳。二人推心置腹了半宿,在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后,丁老先生专门去请了村里的几个木匠老师傅一起摆了桌宴席,正式收丁延斌为徒。
兴隆山握桥模型,是丁延斌与师父一起完成的第一件作品。
握桥,也叫卧桥,而丁延斌更倾向于“握桥”这个称呼,在他眼中,握桥就是双手紧握的桥。
兴隆山握桥始建于清乾隆二十八年,后屡毁屡修,是目前兰州境内保存最好的古握桥。丁延斌查阅了所有兴隆山握桥的历史资料,多次进行实地观察,终于顺利完成了这座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古建筑模型。“我和我师父都是土生土长的榆中人,榆中是我的根,榆中的桥是我的作品的根。”
丁延斌和师父一起完成的握桥模型作品(刘天孜 摄)
丁延斌师徒用脚丈量祖国河山,用眼睛观察每一座沉淀着历史的古建筑,从未改变。
辨一毫之差,十年乃成。
丁延斌的眼力可以辨别一毫米之内的距离。拿起一块零部件,丁延斌便一眼看出左边沿宽比右边多了一毫米,拿起游标卡尺一量,果然如此。
有一次丁老先生带着徒弟三人去江西参加展会,此行还有一个目的是对滕王阁进行考察和模型测绘。丁老先生让其他两个徒弟去展会现场,而唯独让丁延斌一人留在酒店画滕王阁的架构图纸,而这一画,就是整整两天。丁老先生对丁延斌的严格要求,也让丁延斌对古建筑模型制作这门手艺越来越精。
丁延斌参与制作的精美斗拱模型 (刘天孜 摄)
丁延斌和师父当年去上海龙华寺观察龙华塔时,龙华塔并未对公众开放。师徒二人就趴在塔外的栏杆外面观望了一天,用眼睛估算塔底一块砖的长度,再细数同样式砖的数量,最后得出的数据与官方数据相差无几。
丁老先生想去看一看外滩,丁延斌便陪他去了。看完了外滩,丁老先生未置一词,却在回去之后默默加快了制作中国古建筑的进度。
一些已经在上个世纪被拆除的古建筑,在师徒二人的手下也能在这座四合院中重获新生。兰州老城墙已经消失多年,师徒二人便寻遍老城墙的历史图文资料,让兰州城的历史得以重生。
“我替您完成”
2016年,师父带着丁延斌一起制作鹳雀楼的模型,刚刚做了两层,师父却突然病倒了。去医院检查后传来了噩耗,丁老先生被确诊为胃癌晚期,鹳雀楼模型的制作便戛然而止。
半年后,丁老先生的病再无好转之势,不久,他溘然长逝,留下了这座木制四合院、鹳雀楼的半成品,和再没了师父的丁延斌。
完成鹳雀楼模型的制作便成了丁老先生的遗愿。丁延斌接下了这个担子,继续和其他老先生的徒弟们完成了剩下的制作。这座饱含着师徒两代人心血的作品,成了丁延斌的生命。
“要是师父还在,看到这件作品,他一定会很开心。”说到这儿,丁延斌的目光变得暗淡,神色也俞显落寞。
丁延斌替师父完成的鹳雀楼模型 (康蕊 摄)
“收徒弟,要看缘分”
岁月放下了老师傅手中的刻刀,又将工具递到新人的手中。
丁延斌很期待收徒的这一天。在丁延斌看来,新人的到来就和新技术一样,不会杀死这门手艺,而是为这门手艺寻找新路子。
岳五虎和妻子娟娟是一对聋哑人夫妇,也是这座工作室的新人。丁延斌有空便也教夫妇俩做一些简单的斗拱。不能用声音,他们便比划着交流,比划也不行的话,就用微信。“他们俩可聪明着呢,这些活学了都会做。”
丁延斌对岳五虎夫妇很是欣赏,但在收徒这件事上,丁延斌还是有些谨慎。“拜师要讲究对眼,我看得上人家,人家也得看得上我不是?”
“能静下心来做手工活的年轻人,实在太少。”每年有许多来传习所学习的学生、老师、建筑爱好者,但丁延斌眼中的那个合适的“继承者”还迟迟没有出现。
岳五虎在打磨斗拱零部件 (刘天孜 摄)
工作间隙,丁延斌用手指在桌上的木屑粉末中重重地画出一个字——“升”,斗拱翘昂升的升,也是太阳升起的升。
(作者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程晓琳、刘天孜、康蕊;指导教师李晓灵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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