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次玉帛之路（陇东陕北道）专家考察手记丨华池县——永远的文化走廊（张多勇 ）

第十一次玉帛之路（陇东陕北道）文化考察活动

　　作者：张多勇(陇东学院历史与地理学院教授 政法学院书记)

　　4月29日，随第十一次“玉帛之路”考察团来到庆阳市华池县，由于华池是自己的故乡，对华池县的地理环境、人文历史可算是较为了解，曾就《中国第一件就是其出土地点调查》(《人类学学报》)《宋代大顺城与大顺城防御系统》(《西夏学》)《华池县境内宋代古城考察研究》(《西夏研究》)为题发表过文章，另外还有《秦直道研究综论》(《甘肃社会科学》)《鄂尔多斯盆地旧石器时代的地理环境变迁》(《干旱区资源与环境》)等文章涉及到华池县，本次来到华池县有文化局、博物馆的接待，有陶器专家张天恩先生辨识，看了文物仓库，所见甚是惊讶。

　　图一：小陶罐

　　就龙山文化来说，华池县博物馆见到客省庄二期小陶罐5件(图1)、陶斝1件(残)、篮纹折肩罐1件(图2)，客省庄二期石峁类型折沿灰陶尊1件(图3)、灰陶大耳罐1件，常山下层文化篮纹罐1件(图4)、圜底篮纹盆1件、双耳罐1件。一般来说在甘肃庆阳市、宁夏固原市境内的广大陇东地区，龙山文化时期主要可见到常山下层文化，宁县、泾川县、灵台县出现客省庄二期与常山下层文化交错地带，但是华池县除了以上两种文化外，还多出了从陕北传播来的龙山时期石峁类型，表现出三种文化交汇地的典型形态。

　　图二：篮纹折肩罐

　　从遗址上看，华池县悦乐镇鸭儿洼老柳树庄遗址，就表现了三种文化的交错融合。老柳树庄遗址位于悦乐镇鸭儿洼村的西山梁半山腰，据华池县原馆长倪树隆提供的资料，1978年全国第二次文物普查时发现，面积7600多平方米，调查时发现有居住白灰面居址，灰坑和大量陶器残片，陶罐等器物，出土有折沿灰陶尊(属于石峁类型)。博物馆带领考察团实地勘察了郭咀子遗址。郭咀子遗址位于王咀子乡银坪村郭咀子的半山腰，面积18600多平方米，遗址内涵丰富，有居住窑址，灰坑，墓葬文化堆积层，出土器物有陶瓮、陶盆、陶甑、陶鬲、石斧、骨锥等器型，文化堆积层厚度0.4-1.5米，目前是庆阳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有白灰面20处，均为窑洞地面，窑高3米，白灰面长2.7米，厚2毫米，上部光滑，下部草伴泥。所见常山下层红陶篮纹陶罐残片、石峁类型灰陶片、客省庄二期绳纹灰陶片，表现了多文化的交错与融合。当地古玩界传说郭咀子出土玉器甚为有名。华池县博物馆收藏一件小型玉环(图5)，就是在盗坑理清里出来的。

　　图三：折沿灰陶尊

　　这样一个地处陡坡上的窑洞居址，为什么表现繁荣的文化。就笔者多年对本地区的研究认为，这里是宋代“车厢峡路”的一条分道，车厢峡路是北宋与西夏互通青盐的道路，本来从今庆城(唐宋庆州)往北，经悦乐镇，经怀安乡、元城镇、乔川乡，到定边县、盐池县，这条道路笔者多次穿越，今天古道随处可见，汉代、唐代、宋代、明代的烽燧延续不断。唐宋古城遗址沿路分布，有延庆古城(唐代延庆县)、悦乐古城(宋业乐城)、五蛟乡城壕古城(唐代芳池州都督府)、怀安古城(唐宋怀安县)、元城古城(宋代雪泥寨)、杨湾湾古城(唐代安置党项部落的庆州静边州，西夏时期控制的前沿阵地)，铁角城(北宋东谷寨)。显示了唐宋官道所经过的各种信息。此外这条道路沿线汉代遗址也是延续不断，一路有麻暖泉遗址(汉代郁郅县)、新堡遗址(驿站)、李良子(汉代五街县)、刘堡子(驿站)，显示了汉代就作为官道已经通行。这条道路，从驿站遗址看汉代已经有之，但未见文献记载，故以宋代文献记载命名之。车厢峡路在历史时期这里既是军事通道，又是商旅往来的要道。

　　图四：篮纹陶罐

　　唐宋时期从庆州至灵州一般走的“环灵大道”，即从今环县北上至宁夏，但有时候或因环江发洪水，不好过河，或因道路强人拦截(五代时期党项人专门勒索过往客商)，就走马岭川，在今王咀子郭咀子上山，翻阅鸭口，从今华池县李良子入怀安川北上，走车厢峡路。今天从郭咀子龙山文化遗址看，在龙山时期，南部的客省庄二期文化、西部的常山下层文化、东部的石峁文化均有出现。说明龙山时期这条道路已经通行，可能就是玉石运输的道路。

　　图五：小型玉环

　　在龙山时期华池县东、西、南部文化都向这里集中，并形成文化交流的中心，这里或者是玉石交换的中介地，东部的玉石雕刻技艺和西部的玉料东输都要经过此地，东部的石峁文化要在此地获得玉料，西部的常山下层文化要通过此地输出玉料，南部的客省庄二期文化也需要玉料来到这里交易，于是在这里龙山时期的三种不同地区的文化都在这里出现。这一方面反映了龙山时期玉文化信仰的存在、玉料交流的需求，另一方面也放映了龙山时期以关中为代表的客省庄二期文化、以陕北为代表的石峁文化、以陇东为代表的常山下层文化属于同一时期，并且因玉石的运输出现了文化的相互交流。

　　为什么在龙山文化时期三种文化选择华池县作为交流的通道？是由于华池县的地理环境所决定的。华池县东有子午岭与陕北相接，西邻庆城县马莲河与今镇原县茹河相通，南经马莲河与关中文化相通，地处东、西、南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的地理环境决定了唱戏的舞台，舞台环境决定了其文化特征是文化交汇，形成了天然的文化走廊。

　　华池县的地理环境也决定了今天华池的文化特性。今天华池县北通陕北定边县，东通陕西吴起县、志丹县，南经庆城县、合水县与关中文化相连。华池县今天从方言和风俗可划分三个地理单元。一是紫坊乡、山庄乡、南梁乡、林镇乡、桥河乡操陕北口音、接近陕北风俗的文化区，二是怀安乡、元城镇、乔川乡、白马乡说当地化、属于唐代怀安县辖区，三是悦乐镇、城壕乡、上里原乡、王咀子乡、五蛟乡、柔远镇方言属于原庆阳府文化区。今天的华池县就是一个三种文化的融合区域。

　　今天的华池县生产方式为半农半牧，主流生产以农为主，形成独特的文化风格。华池县人大多擅长饮酒，好客大方，忠实厚道，多流行民歌。农家居民大多没有院墙，胸怀宽广，不拘小节，说话直率，对人不留情面，与人交往不计个人得失，敢于挺身而出，豪侠仗义，表现出文化走廊地带的开放和坦诚，走出本土的人，表现出极度的适应能力，能屈能伸，坚忍不拔，细腻多思。与庆阳市南方各县市文化风格不同，庆阳市南部各县区地域文化表现出，农户都有封闭的小院，有类似的门楼，门楣多书“耕读乐”、“和为贵”字样，大门紧闭，富有田园诗般生活气息，讲话的口音与关中相近，与人交往中善于察言观色，容易了解对方的心理活动，随时调整自己的计划，作出对策，讲话时既要流露出自己的观点又不至于使自己意图过于外露，随时表现出某种优越感和防备心里，表现出人口稠密地区农业居民的谨慎小心，这点对于华池县敢于直言的华池县人甚为不屑。

　　无论是龙山文化的三种文化的交融，还是今天华池县人的三种文化表现形式，其实都是地理舞台决定的文化走廊文化特征的具体表现形式，都是地理环境选择的结果。华池县的地理环境决定了文化的多元融合，华池县的山川走廊决定了华池县是文化交汇地，华池县的地理舞台决定了永远是一个文化走廊。无论是龙山文化的相互交融还是华池县今天的文化表现形式，都是当地居民为选择适应环境而形成的文化形态。只要有永远的舞台，就会有永远的文化走廊，也会有永远的文化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