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红色抒怀】岷山上飘过红旗
刘仕杰
沉沉林莽,如刃雪山,戈壁荒漠,激浪长河……长征者的足迹绵延了两万五千里,绵延过纵横的山壑、绵延过滚滚的长河,有的人走过雪山草地,走向延安,走进新中国。有的人猝然倒下,倒在深陷的泥沼,倒在荒无人烟的草原,倒在茫茫无际的雪山——
这里是岷山,终年积雪,故乡的阳光照不到这里。因为胜利在望,被千里风雪覆盖的岷山也变得特别娇俏可爱,一路奔波的三军战士终于到达了光明流淌的出口。可是,谁又能想到在这里,一些战士却将泪水冻成冰凌,泼洒在了向着胜利的方向。
风疾雪大,一列列队伍,行进在道路崎岖的岷山上,他们相互扶持,缓慢前行。突然,一个战士倒下了,紧接着,是另一个。倒下去的,被冰雪迅速掩埋,形成一个个冰丘。紧随其后的战士们蹒跚着围上来,眼泪片刻冻成冰凌。他们默念着、哀悼着,他们带不走出生入死的战友,只能将他们葬身于这终年寒冷的雪山。捧一捧白雪洒在战友的身上,将陪着自己走了一万多里的手杖,深深插在战友身旁,自此,青木为碑,白雪为茔,一代英魂长眠于此。
很多年轻的人或许并不知晓,在这继往开来的路上上演过一场又一场盛大的“雪葬”。可年长的人们却在回忆里永远铭记这掩埋了无数英魂的岷山。在这里,一腔沸腾的热血冻结在胸膛,红军战士们的体温被风带走,化作一尊永恒的雕像。自此,长歌当哭,起伏的山脊化成巨大的挽幛,呼啸的北风频频奏起哀悼的乐章。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或许这些倒下的英魂在梦里曾看见红旗高高飘扬在陕北的吴起镇、在梦里曾听到新中国的五星红旗在浩瀚的长风中猎猎作响;或许他们甚至来不及做一个梦、留一句话,就倒在风雪里。可是透过漫长的历史长河,我们依旧可以看到——他们羸弱的身躯也曾紧随着队伍一步一步跋涉在“风雪的岩壁、风雪的灌木与土丘,风雪的狼奔”中,他们衣衫褴褛,肩扛着枪,在风雪中“融化、盘旋、上升”。或许,这仅仅是万里长征中,短暂的一幕。
白雪纷纷落下来,渐渐埋没了战友的脸庞,斑驳了时光的剪影,却依旧覆盖不了手边攥紧的一抹鲜红,一名死去的战士手中紧攥的党证穿越历史时空就此扑入眼帘,上面写着:“刘如海,1933年入党”,他的手里还握有一块银元,这是刘如海最后的党费。正如在岷山向世界诀别的所有战士一样,刘如海死前依旧攥紧着党证,就像拥抱着党,就像没有离开,就像还和大家在一起,奔赴在万里长征的途中,奔赴在永恒的信仰里,奔赴在胜利的希望中,奔赴在新中国的光芒里。“绵绵不断的队伍经过这里,几乎所有的战士都用冻僵的手掌捧一捧洁白的哀思,轻轻铺洒在烈士的身上,一捧、十捧、百捧、千捧,千万捧白雪筑成圣洁的坟茔,耸立在起伏的冰峰雪岗”。
倒下的战士铺起了革命道路的坦途,向前的战士携着他们的灵魂和信仰去触碰希望。死去的人没想过要成为烈士,活着的人没想过要成为英雄,或许他们只想卷一支莫合烟,在晴朗的天空下向着太阳花吐一圈淡蓝的烟圈;或许他们只想点一堆篝火,围坐在火边烘烤着寒衣,端一碗青稞酒就几把胡豆,咀嚼岁月回首来时路;也或者他们想用握惯枪支的手去抚摸久久不见的妻子的面庞,在傍晚时分拉着小伢儿的手,在河边走走停停散散步……然而,因为一个信仰,他们选择了艰苦卓绝,选择了流离失所,选择了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他们明白只有硝烟平息,才能有或许,只有向着红星,才能有晴空朗日,海晏河清。
没有经历过长征的人没有办法理解战士的艰难,战士的坚守,而经历过长征的人明白,一个经历过长征如今尚在的老人曾写下:“地址都成了遗址,笑容都成了遗容,长征是我们的苦难,苦难是我们的光荣。”是啊,忆往昔,乱石穿空,风雪迎面,战士们依旧不悔曾坎坷跋涉,如今峥嵘岁月稠。
现如今,终年飘雪的岷山已成为革命旅游胜地,一名曾经的长征人迈着颤巍巍的双腿再次来到岷山脚下,看着人们在山间欢笑嬉戏、跑跳打闹,一旁有人责备游客在庄严的历史面前过于轻松,近乎顽皮,可老人却眯起眼眸,弯起嘴角,因为他明白人们的笑声越灿烂,长眠于此的战友才能够含笑九泉。
有孩子问:“岷山的风雪会化吗?”老人笑着回答:“不会化,那是大雪山,一万年也不会化。”是的,雪山之上还长眠着无数不朽的英灵,他们仍与雪山一起保卫着新中国的荣耀——一万年也不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