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茅盾西行兰州
茅盾在兰州与进步青年合影(左三是茅盾)
抗战期间,茅盾曾两次途经兰州,目睹了兰州的诸多变化,记录了那个年月的点点滴滴,也为我们留下一段段难忘的故事。
一路坎坷抵兰:为甘肃学院学子两次讲演
1938年年底,抗战烽火急,大批国土沦陷。此时,正在香港的茅盾,接到新疆督办公署顾问、新疆学院院长杜重远的邀请书,请他赴新疆任职。接信后,茅盾决定带家人远赴万里之外的新疆从事教育和抗日宣传工作。从此他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西北之行。
这次西北之行,茅盾从香港出发,取道越南,抵达云南昆明,然后乘飞机经成都,来到兰州。在兰州等待飞机的茅盾,停留了一个多月,这才有飞机得以继续西行。
1938年12月20日,茅盾乘法国邮轮,取道越南,于12月28日上午抵达昆明。在昆明茅盾会见了朱自清、沈从文和顾颉刚等文艺界人士。次年1月5日,茅盾偕夫人孔德沚及女儿沈霞、儿子沈霜和萨空了夫人金秉英及两个女儿,一起登上到兰州的飞机。云南文协分会负责人、云南大学教授楚图南到机场送行。
飞机停在成都加油时,准备去新疆的生活书店经理、后来成为著名翻译家的张仲实先生赶来与茅盾会合,经过9个小时的飞行,在下午4时50分,飞机降落在兰州机场。一行人乘汽车进入市区,沿途车窗外一派黄土高原的风光,黄褐色的荒山秃岭一派肃杀的景象,衰草寒烟呈现眼前。由于公路尚未铺柏油,车后扬起敝日的黄尘。
在瑟瑟的寒风里,茅盾一家、张仲实、金秉英等一起住进当时位于南关十字的中国旅行社兰州招待所里。茅盾后来在《兰州杂碎》(以下简称《兰》)一文中写到:“唯一漂亮的旅馆是中国旅行社办的‘兰州’招待所。”
当时,这算是兰州城里最好的招待所,一幢坐北朝南的两层楼楼房,楼上楼下各五间,一个外走廊,可以看院内的一切。
“招待所是旧式房屋,可是有新式门窗,绿油的窗,红油的柱子。”茅盾他们就被安排在楼上。茶房端来了洗脸水和茶水,结果清的是洗脸水、混的倒是茶水。原来,清的是井水,苦水;混的是黄河水,甜水,“这是花五毛钱一担从城外黄河里挑来的”。
兰州生活书店的经理薛迪畅(建国后,薛迪畅曾任新华书店总管理处发行部副主任、中国国际书店经理等职)第一个来到招待所,当茅盾问起兰州的情况后,年轻的薛迪畅向茅盾详细地介绍了兰州文艺界的凄凉情况。他告诉茅盾:兰州没有文化界的组织,文协甘肃分会还没有成立。
后来,薛迪畅又带了几个当地文学青年来见茅盾,其中有兰州唯一的综合性半月刊——《现代评论》的编辑赵西。茅盾对《现代评论》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坚持下去,表示赞赏。应赵西他们要求,茅盾在甘肃学院作过两次讲演,甘肃学院是兰州大学的前身,当时校址在萃英门(今兰大二院)。
第一次的讲题是《抗战与文艺》,第二次是《谈华南文化运动的概况》,介绍华南各地的文化工作者开展文化运动的方法,如上海文化界的统一战线工作,广州的文艺通讯网运动,香港举办业余学校等。茅盾介绍了上海文化界的统一战线工作和香港举办业余学校等,仿佛给地处西北的兰州文艺界注入一缕春风。
在等待赴新疆飞机的闲暇时间,茅盾就在兰州逛书店、逛商店,买了一批二三十年代的书,竟然整整装了一木箱。其中有一本俄语书,于是茅盾就让张仲实教他俄语,他学得非常认真。有时茅盾也在茶余饭后去黄河边走走,他在《兰》中写道:“正当腊月,黄河有半边是冻结的,人、牲畜、车子,在覆盖着一层薄雪的冰上走。但那半边,滔滔滚滚的急流,从不知何处的远远上游,挟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块,作雷鸣而去,日夜不休。”可是就在茅盾在铁桥上驻足远望时,却有人前来制止,“黄河铁桥上是不许站立的,因为是‘非常时期’,因为黄河铁桥是有关国防的。”
此外,在《茅盾传》中曾有这样的记载:“当时兰州唯一有名的景点是它的黄河大桥,这是黄河上第一座铁桥,所以很有名。茅盾他们白天没有事儿时,就去那里观看,并从桥上走到黄河对岸,又沿着对岸的山脚下,朝下游走上百多公尺,再坐羊皮筏子回来。”
亲历兰州空战:留兰四十天后启程赴新疆
茅盾来兰时,正赶上春节,同时碰上日机轰炸兰州,他在《兰》中写道:“旧历除夕前一日,城外飞机场被炸,但据说仅死一狗。……越三日,是为旧历新年初二,日机又来‘拜年’,这回在城内投弹了,可是空战结果,被我方击落七架(或云九架),这是‘新年的礼物’。”从这一段幽默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茅盾先生对中国人民抗战必胜的坚定信念。
在兰州,茅盾先生还会见了一位重要人物,这就是胡公冕先生。胡公冕是浙江永嘉人。1921年10月,由陈望道介绍,胡公冕加入中国共产党。后谒见孙中山先生,受命参加黄埔军校的筹建工作,负责招收黄埔第一期学生。1924年6月,黄埔军校正式开学,任卫兵司令。茅盾来兰州之前的1937年,他还曾到延安访问,受到毛泽东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人的接见。
茅盾来到兰州后,因都是浙江同乡,所以他也曾到茅盾的住处进行拜访。《茅盾传》中这样描写了他们的会面:
胡公冕和茅盾聊了一会儿过去的人和事以后,胡公冕忽然问茅盾:“老兄为何这次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去新疆?”“是那边发来邀请。”茅盾把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我接触到的人都说,新疆去不得,那地方很复杂,进去不容易,出来更困难。”胡公冕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胡公冕这段欲言又止的谈话很隐晦,这是因为长期在政治风浪中搏击的胡公冕,已听闻或预见了一些新疆军阀盛世才的反动本质逐渐在暴露。
当然,茅盾在兰州也并不是胡公冕一个人劝阻其去新疆要慎重。还有一位就是西北公路局的沈局长,而且这位沈局长除了和茅盾同姓外,他还是茅盾的弟弟沈泽民的同学。
有一天,西北公路局局长到招待所来看望茅盾。一进门就自我介绍,说自己也姓沈,并和茅盾的胞弟沈泽民是南京同学。沈局长是个健谈而且开朗的人,和茅盾、张仲实他们虽然初次见面,就一见如故,更因和茅盾弟弟同学这一层关系,显得更亲近。如此来过几次,沈局长倒成了茅盾、张仲实的常客,沈局长一来,大家就谈笑半天,打发了等飞机的那种寂寞。
有一次,沈局长来了,说到新疆风土人情时,沈局长敛起笑容,郑重地问茅盾:“沈先生去新疆有把握么?”
“你们有把握进去,有把握出来吗?”沈局长以为茅盾没有领悟,又补充道。
“有什么情况吗?”茅盾敏感地问。
“噢,情况倒没有。只是兰州的人都说,新疆自古乃化外之地,从前进去的都是冒险家和亡命徒,不管在那里如何飞黄腾达,最后都葬身异域,没有几个跑回来的。”沈局长说到这里,停了停,又说,“盛世才上台以后,情形一变,把新疆封锁起来,里面准确的消息一点也传不出来,只是听说照样乱得很,你们这样贸然进去,不是太冒险吗?”
“以沈局长之见呢?”茅盾问道。
“您至少应该把家眷留在内地,单身前去,这样将来也有个脱身的借口。”沈局长深思熟虑地说。
“谢谢沈局长的好意,我们会留心的。”茅盾觉得沈局长还是十分真诚的。
怎奈茅盾赴新疆工作心切,并未听取与采纳这些不是很明了的劝阻,这就注定他的新疆之行充满了艰险,可以说是一次凶多吉少的历险。
虽然不时有客人拜访茅盾先生,并且闲暇时间还可逛逛街,或淘点旧书,但是茅盾一家和张仲实、金秉英等都十分焦急。因他们在兰州都待了一个月了,可还是没有飞机的确切消息。茅盾后来甚至一度想乘汽车沿河西走廊进新疆。
又过了半个月,他们终于得到一个消息,有一架从兰州到哈密的飞机可以搭乘。茅盾将这一消息电报告知了杜重远,不久杜重远回音:从哈密到迪化(即今乌鲁木齐)的交通工具容易解决。
就这样,茅盾携妻带子和张仲实、金秉英等于1939年2月20日,踏上了飞往新疆的飞机,等到了新疆后,茅盾才发现进入了虎口,果然只能进不能出。勉强停留了一年多时间后,他和张仲实陆续接到了家人去世的电报,借机请假东归,这才脱离虎口。1940年5月,茅盾从新疆东返。
记者 颜晨(本文资料由城关区委党史办提供作者高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