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绿水青山

　　原标题：守望绿水青山

　　一

　　小时候，赵生文跟着父亲去过一次民勤，路过苏武山，公路一半被流沙淹埋，一个农民拉着一板车芨芨草，在泥沙的路上躜躜地走，农人的眼睛迟缓无神。

　　几十年过去，那双眼睛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27年前，大家对“环保”两个字是陌生的，仅有的认识，也就是卫生环境的清洁。干上了环保工作，赵生文对环保的认识一点一点开始提高。

　　环保，是个大命题。

　　比如，祁连山。

　　千百年来，祁连山一直是河西走廊数百万民众繁衍生息的沃土。倘若没有这一方水源的涵养，武威绿洲将不复存在，民勤也会变成第二个“罗布泊”。那么，祁连山过度开发，若干年后，天祝呢，草原是否还会是一条无尽的绒毯，格桑花是否能一直娇艳，牧人的笑脸能定格过久？

　　想到这里，担任市生态环境局天祝分局水生态环境股负责人的赵生文，内心开始隐隐作痛。

　　天祝县地处祁连山东端，是黄河和石羊河流域重要水源涵养地，生态地位十分重要，境内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面积达4390平方公里，占国土面积的61.4%，资源开发与利用、环境保护与发展的矛盾突出，实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任重道远。

　　国家壮士断腕，痛下决心全面整治整改祁连山问题。2017年7月，中办、国办就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问题发出通报，我市各级党组织和广大党员干部逐条对照检查和反思，举一反三，直面矛盾，研究切实可行的改进措施和办法。

　　赵生文久久地盯着窗外连绵起伏的祁连山，脑海中思绪万千……

　　“我多么渴望啊，渴望对岸的草青又青，羊吃了肥又壮……”因为工作，赵生文和羊倌杨才让在山上相识，杨才让给赵生文唱《阿米给年山的故事》。

　　隔三差五，赵生文就去杨才让家看看，孩子上学差不差学费，失修的房顶有没有漏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结下了兄弟般的情谊。

　　祁连山整治整改工作开始后，赵生文被抽调进整改小组。

　　祁连山整治整改，牵涉的工作错综复杂、牵涉的人方方面面，牵涉的问题千头万绪。

　　赵生文第一个要面对的难题，就是劝好兄弟搬家。

　　“我家住在山脚下，漫山遍野的小花缠绕山间，与蓝天相接，与白云共舞……这一切，将不复存在。山林被开发，水流被污染……”从2017年8月进山那天起，赵生文再不听杨才让唱《阿米给年山的故事》，而是变成他给杨才让念诗、读报、讲政策。

　　“你必须搬下山，将大山还给自然，将自然还给自然。”没等赵生文话说完，杨才让一把将赵生文摔倒在地，头也不回走了。

　　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红了多少回脸，更不知道喝完了多少青稞烈酒，走访了多少亲朋好友，2017年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杨才让在电话里扯着嗓子喊：“我想通了，搬。”

　　山上最后一户人家终于搬走了，赵生文并没有松口气，后面面临的是更大的难题：千马龙煤矿的关停。

　　千马龙煤矿整治整改，是天祝县祁连山生态环境问题整治整改的重中之中、难中之难。千马龙煤矿位于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古城保护站，99.4%的面积处在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实验区。这座始建于1986年的煤矿，曾经是天祝县的重点企业。这里有460个煤矿工人，还有七八家小卖部、餐馆、小酒馆……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昔日的千马龙真的是车水马龙、热闹异常。

　　2017年，根据省委、省政府贯彻落实中央环境保护督察反馈意见整改方案，千马龙煤矿以关闭退出方式进行整改。

　　天祝县最狠的“刀子”在这里拉开了一个口子。

　　关停煤矿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飞遍了矿区每一个角落。老板放下了茶杯，工人取下了头盔，炊事员把菜篮子踢到了墙角……

　　孙峰在矿上开了个叫“小意思”的饭馆，饭馆很小，意思很大。

　　累了一天，一脸煤灰的矿工们从阴冷潮湿的井下来到阳光明媚的地面，走进小饭馆。“孙哥，卤肉两斤、手抓羊肉两斤。”老孙递上一块湿毛巾，那一双双长满老茧、粗糙的手让老孙心疼。这里不仅是他们打牙祭的地方，还是他们释放压力的场所。

　　山上20多年，要和这些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分开，老孙心里难受，也替他们担忧：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矿关了，人去哪？

　　当老孙把担忧说给赵生文的时候，他的眼睛起雾了。他知道，老板投资几个亿，这不是简单的数字；他知道，400多矿工的问题就是400个家庭的问题；他知道，这些依托煤矿而做点小买卖的村民也将面临再次选择……知道再多也没用，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更懂！

　　第二天天不亮，他和县自然资源局的费中华上山了。

　　做思想动员、清理存库、测量评估——无数次翻山越岭，无数次下井、家访、盯落实、抓督办……

　　“千马龙煤矿在整改之初，难度很大，一度遭受企业职工阻挠。”赵生文站在原煤矿炸药库位置，深沉地诉说整治工作初期的艰难。

　　2017年8月，对千马龙煤矿3万吨矿区进行拆除，恢复治理面积约10.82公顷。

　　2018年3月4日，省煤田地质局149队按照边拆除、边清运、边覆土的恢复治理方案，开始拆除地面设施设备。

　　3月14日，选煤楼被爆破拆除。

　　5月15日，完成井硐密闭、井口封堵以及风机、轨道、风机房、监控室、看护房等井口设施的拆除，并切断了矿区内所有水电设施。

　　5月24日，地面设施设备全部拆除完备，并完成了覆土及种植复绿。赵生文和同事们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口气。

　　整改整治千马龙煤矿工作中，对3万吨矿区进行拆除，完成恢复治理面积约10.82公顷。累计拆除房屋23280平方米，清理垃圾35870立方米，覆土98000多立方米，种植松树42000棵。

　　9月18日，最后一天，赵生文和费中华一起下山。

　　40天时间里，他们在炭山岭小镇上吃饭，招待所住宿，只洗过几次澡，从没回过家。“那段时间刚买了新房装修，我回不去，全靠媳妇。她一边工作、一边装修房子，等我回去就累病了。”赵生文心里有太多内疚。

　　如今，煤矿修复的山体保持着原有的地形，静静地记忆着过去，新种植的3万多棵松柏郁郁葱葱，与远处山顶的天然林相接，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千马龙煤矿是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天祝段矿山生态环境问题中最为典型、最大的煤矿，该矿彻底整改整治，掀开了天祝县整治整改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煤矿开矿关闭的新局面。”市生态环境局天祝分局副局长杨生彪向记者展示着矿区整治前的照片，不无感慨地说。

　　穿行在这草地和泥香之中，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原来的千马龙煤矿上长起来的一片风景，赵生文看不够。

　　　二

　　因为业务强、经验足，2019年，他被抽调到由生态环境部组织的长江流域入河排污口排查组。

　　2019年9月20日，赵生文带领常州排查第9工作组按照APP推送点位，深入到雪堰镇太滆村小城湾桥下进行排查，放眼望去桥下杂草丛生，基本看不到边。

　　赵生文和队友发现一个较好的观测点，但这处水泥平台坡度较陡，一不下心就可能滑入河道内。丝毫没有犹豫，他牵住左边、右边同事的手。大家心领神会，不约而同手挽着手，一步一步挪到了桥下……

　　“后怕”，张掖市民乐县生态环境局的魏东明说。

　　“怕有啥用，工作还得有人干。”赵生文回答。

　　有时候，动人的除了温婉，还有厚重。

　　2020年，黄河流域迎来史上最大规模入河排污口排查。环保“老将”赵生文又被抽调到了黄河流域入河排污口排查组，再次披袍擐甲。

　　这是一次全盘摸底行动。黄河排查首批试点涉及山西（汾河流域）、甘肃（黄河干流段）、青海（湟水河流域）3省12地市（州），共计3000多公里排查岸线。首批试点中，甘肃和青海试点于8月24日率先启动。

　　“第一天排查，就差点喂了鱼。”赵生文打趣地说。为了查清一处排污口，他们在河边上一遍一遍巡查，河里的泥沙松软，脚一滑，就陷进了水里往下沉，几个同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从泥沙里一点一点把他拉了出来。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有余悸，当天晚上，专门开会强调安全问题。

　　有一张照片上，赵生文站在河水中，裤腿卷到膝盖，身子向水面俯下，两只胳膊在水里打捞着什么。

　　显然，他不是在摸鱼，而是在水里摸着一根藏于水中的水泥管。

　　8月26日，赵生文和同事们在湟水河支流边巡查，河岸花红柳绿，河道几乎断流。这引起了赵生文的注意。在河边，他们发现了一根水泥管一端露于岸边，被泥沙覆盖大半，其余管道则藏于水面之下。经验告诉大家：这是一个排污口。

　　8月下旬正值汛期，湟水河水流湍急。水位高、水流快，下水不太现实，怎么办？

　　从经验看，一些重点岸段的桥下、林下和水下往往是排污口集中的地方。赵生文想上文苑桥下方的拱形桥梁确认桥下隐藏的排污口。

　　用脚试探，桥面湿滑，赵生文一个趔趄摔倒。有点砂石之类的撒上桥面就好了，赵生文在桥下岸边使劲踩土，又在手里捧了一大把爬上桥面。土里有沙，能增加鞋底摩擦力，他和同事们用这种土办法一步一步挪动到近20米高的桥梁。

　　观测了半小时，由于河岸树木太多，看得不太清楚。不甘心，赵生文拿出绳索往腰上一系，绳索另一端系在岸边栏杆上，抓着绳索往下吊十余米，到桥下近距离看了个遍，还是没法判断。一不做二不休，赵生文将裤腿卷到膝盖下了水，一步步顺着管道摸到几十米外的河对岸……

　　爬烟囱、钻地沟、攀云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洞口，赵生文和同事们每天或站在崇山峻岭上远眺，或站在河边上观察，或钻在冰凉湍急的河水里摸排……“有口必查，不遗漏任何一个可疑排口。”是他们的行动口号。

　　这次抽调的排查人员有300余人，大都是年青人，像赵生文这样40多岁的老同志，为数不多。

　　在排查的5天时间里，他和300余名环保排查人员在青海、甘肃集结，利用APP、水陆空齐上阵等方式，对黄河流域进行全面“摸底”。

　　雨污混排也是排查组重点排查内容。8月25日下午，在城郊一居民区外，两个排口汩汩往外冒水，臭味扑鼻。赵生文和同事们拿出探地雷达，在排口下方取了两桶水，通过标准色卡比对，含量超标。

　　参加过长江排污口排查，这次排查，赵生文更是得心应手。他将排查“60字经”烂熟于心：装软件、熟悉它，下地图、离线查，进场前、路优化，疑似点、不落下……

　　排查结束返回天祝，对于发生在那里的故事，他对同事只字未提，只在笔记上写下了这样一首诗：黄河岸边忙，排查测溯治。铁军有担当，愿未河清畅。

　　他说，其实他很平凡，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清洁工、水暖工。

　　县城界牌一带312国道线的污水管道堵塞，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周边居民叫苦不迭，赵生文接到电话就叫上一名同事和污水处理厂工作人员赶到了现场。污水打湿了挽起的裤子，泥点溅到了脸上、头发上，他皱皱眉，又舒展了笑颜：污水井管道疏通了……

　　这样的事，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件……

　　近年来，赵生文先后被生态环境部通报表扬2次，被原甘肃省环境保护厅表彰3次、甘肃省生态环境厅表扬1次。2014年1月被原甘肃省环境保护厅、甘肃省民政厅评为第五批省级“绿色社区”创建活动先进个人；2018年5月荣获原生态环境部从事环境保护工作20年纪念奖章；2019年9月在参加打好长江保护修复战工作中成绩显著，被甘肃省生态环境厅通报表扬；2019年11月，因参加长江入河排污口现场排查工作表现突出，被生态环境部通报表扬；2019年11月，被甘肃省生态环境厅推荐为“2019年最美基层环保人”候选人，并入选生态环境部候选人前50名人选名列；2020年9月27日，被生态环境部通报表扬……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人总得有点信仰，我的信仰就是让大家都有这样的家园。”赵生文说，这个信仰有时重重地震动着他的心房，有时候轻触着心灵的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