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记：空调之上

　　(2017年8月12日记于兰州)

新华社记者 陈斌 摄

　　今夏的南方，天气炎热异常。7月中旬，高温攀上三十七八度，下旬天天40度以上，低温一直二十八九度，居高不下。我实在忍受不了，便坐高铁直奔兰州。从南京南到兰州西，9个多小时，下午6点多到兰州。一出车站，天色晴朗，室外温度25度，傍晚的小风一吹，全身爽不可言，比高铁车厢还舒服。同车许多探亲避暑的旅客开心得呜哇乱叫：兰州，就是个天然大空调呀!

　　那天晚上，气温降到19度，我睡觉时不但不用空调，连电风扇都不开，反倒盖了个空调被。

　　转眼之间，来兰州已有14天，期间4天阴有小雨，10天“兰州蓝”，马路干净空气清新，气温最高33度，最低17度，睡眠好，吃饭香，天天爽歪歪。南方那种吹空调时腿脚冰凉、不开空调立马一身臭汗的桑拿日子恍若隔世，这让我觉得兰州夏季的舒适度远在空调之上。

　　兰州这地方，单从地形地貌特征来说，确有点逼仄!比如，整座城市被南北两座黄土高山夹死，中间盆地东西狭长百里，若不是黄河由西向东穿城而过，一点灵气都没有。交通闭塞、经济落后，一直是兰州的代名词。但是老天爷却特别眷顾弱者，把天底下最好的气候资源给了它，让兰州盆地冬天能保暖，夏天通风好，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海拔高度1500米，很适宜人居。特别是夏季的兰州，气候宜人，瓜果飘香，真个是“避暑圣地、人间天堂”呢!

　　兰州的夏天是从4月下旬开始的。那时桃花盛开，暖阳高照，红男绿女凉鞋短裙，满大街都是夏装。从此，整个夏天一直到国庆中秋，天气不冷不热，昼夜气温大致在17～31℃之间。三伏天高温有时会冲上三十五六度，这时就会满城嗷叫，好像真要热死，男人们也会像南方人光膀子上街，恨不得裸奔，其实那是为了晒肉；女孩子没有用扇子的习惯，最多拿香巾纸在眼前晃晃，像是扇风纳凉，实是比试优雅。其实，这样的天气一年没几天。就算白天高温不退，晚上必然21度以下，睡觉还得盖被子。

　　兰州人粗犷豪放，喜欢刺激，如果你让他整天待在26度的室内环境中，他会发疯的!所以天遂人愿，早晚凉，白天热，昼夜温差十几度，大自然赐予的温度区间恰到好处。因此，兰州的商家绝少卖空调的，有谁家里装空调，基本是炫富的摆设，被认为是钱多烧的。就算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很多人家还是连电风扇都不用，因为不需要。你想要的，上天都给了。

　　兰州的暑季，还有点诡异神奇。三伏时节，常常是白天烈日炎炎，一到傍晚，突然风起云涌，顷刻雨打黄昏，暑气全消；待到半夜则云开雾散星空朗月，第二天又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兰州一年降雨量不足200毫米，比不上南方一天的大暴雨记录。但兰州的雨十之五六降在炎夏，一闷热就来雨，让你觉得老天爷特有人情味。

　　夏天凉爽宜人，冬天也很好过。数九寒天，低温一般都在零下五六度以上，户外活动不受任何影响。室内有暖气，进门就脱外衣。许多年轻人耍酷，棉裙秋裤就把一个冬天撑过去了。所以，兰州人说起南方直摇头，冬天湿冷受不了，夏天更是热得出不了门睡不成觉，啥念头都没了，怎么享受生活!最典型的是一些南方农村考来兰州的大学生，说他们家乡冬天湿冷难耐，夏天热得无处可逃，所以暑假寒假都不想回家，四年下来，对兰州爱得要死。最近四五年，兰州铁腕治理大气环境，硬是把长期扣在盆地顶上的雾霾帽子扔到了太平洋，让“兰州蓝”享誉中外。这又给兰州天气加分不少。

　　对兰州这种气候资源，当地人习以为常，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殊不知，商品社会，只有室外空气、藍天白云才不分贫富贵贱，让各色人等均等共享!唯其如此，更值得珍惜。

　　对外地人来说，则很难懂得兰州夏无酷暑的经济意义和民生福祉。难道它不是GDP?不是财政收入?不是获得感?我估算，一个像兰州这样300万左右人口、1000多平方公里的城区空间，如果仅靠人工的话，就算一年花上成千上万亿财政收入，气温舒适度还不一定能调控到兰州这么熨贴!当然，我不是统计局的，信不信由你!再说，人的幸福感，不光要物质丰裕、心情愉悦，体感舒适恐怕也是必须的。

　　有了上好的气候条件，兰州人便恣意“饕餮天物”，享受生活。最壮观的景象是，整整一个夏天，兰州人大都在百里黄河岸边跳舞唱歌，健身打拳，下棋品茶，喝酒谝传。

　　兰州人逐黄河而居，全城居住最远的人半小时之内准能到黄河边。黄河之水天上来，到了兰州才算落地生根，回到人间。上世纪70年代末兰州就开始兴建滨河公园，打造休闲娱乐、全天候开放的黄河风情线。如今穿城而过的百里黄河，滔滔水面，游船竞渡，羊皮筏子往来；两岸亭台水榭，花红柳绿，龙园、水车园、体育公园等等五花八门的主题公园成片连线，美不胜收，使黄河沿岸处处公园化，处处可亲水，休闲娱乐四季皆宜。有人断言，兰州百里黄河风情线，就其规模之盛大、景观之丰富、文化气息之浓郁，全世界没几个大城市堪与比肩。

　　当然，黄河风情线只不过是容纳市民游客休闲纳凉的景区之一，从避暑休闲的角度说，兰州的南北两山也让人刮目仰视!

　　紧靠黄河北岸的白塔山，因山顶有元代白塔而得名，依塔而建的白塔公园树高林密，曲径通幽，名刹古寺巍峨云天，晨钟暮鼓，仙乐飘飘。过去，除万把平方米的公园外整个北山植被稀少，满目荒凉。如今连绵不绝的黄土山包绿树成荫，风景优美，气温比城区低好几度，各具特色的棋牌茶舍农家乐掩映其间，开业一家火爆一家，天天人满为患。

　　与白塔山比，城南拔地而起的皋兰山更是避暑天堂，山上的气温比白塔山更低。皋兰山主峰相对高度600米，正对着兰州主城中轴线，面城一侧如刀削一般直上直下，傲岸陡立，主城区百万以上居民家家户户抬头可见。建在峰顶之上的三台阁，则是俯瞰兰州城的绝佳制高点。登台放眼，600米之下的整个兰州主城区尽收眼底，百里黄河蜿蜒东去，满城高楼鳞次栉比，即便是紧挨山脚的建筑物都一览无余，手机或相机镜头一伸，简直就是航拍。如此壮观景象，谁不为之震撼!特别是每当夜幕降临华灯齐放，山上山下灯火辉映，灿若银河，市民或者游客都能用肉眼找到自己在城区的住处。上世纪九十年代，英籍华裔女作家韩素音女士曾登临三台阁并大为感慨：一个百万以上人口的大城市，能在一个天然制高点将其尽收望眼，全世界绝无仅有。70年前，皋兰山还是童山濯濯，据说山头只有一棵歪脖子榆树，现在却是兰州最著名的山顶森林公园，市区天气再炎热，这里总是凉风习习，赏景纳凉者川流不息。有当地市民说，暑期节假日若是谁家铁将军把门，十有八九是举家上皋兰山了。

　　我曾在兰州读书工作20年，那时少不更事，对兰州气候好坏不太在意。后来因工作关系，远离兰州，在江南两大著名火炉城市生活了10多年，才知道兰州的夏天多么好。平心而论，烟雨江南，诗情画意，经济发达，文化底蕴深厚，谁不爱江南。但是我至今对这里漫长而炎热的夏季心存恐惧：春天稍纵即逝，夏天突如其来；梅雨连着酷暑，屋里赛蒸笼，出门更遭罪。现在社会进步了，降温办法多了，可是就算家里有空调，送风除湿模式多变，那又怎么能比得上大自然的一袭清凉!从这个意义上说，“兰州，怎么爱你都不嫌多”!(文/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