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精读】王鹏:放狼归野(图)
原标题:放狼归野
6月22日,被放归的两只狼在玛曲草原上奔跑。新华社照片
获救时的小狼崽(2015年5月11日摄)。 (王鹏)
抵达放归地。
两头狼在笼子内等待放归草原。
第一头狼小心翼翼地走出笼子。
这里没有地名。出玛曲县城向西北大约180公里,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沿着阿尼玛卿山北麓绵延铺开,海拔4010米,空旷寂寥。
6月22日下午4时18分,铁笼子打开了。笼子里是两头2岁7个月大的成年草原狼,笼子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稍作迟疑,一头狼慢悠悠地一边嗅着一边走出笼子,它没有立即跑开,而是继续在周围六七平方米的范围内徘徊着。此时,另一头狼也从笼子里出来了。两头狼一前一后缓步跑出10米左右,继而加速,越跑越快,直到消失在前方五六百米的山坳中。
王鹏圈养了两年多的草原狼就这样被“赶出”了家门。
在“悟空问答”上,王鹏写道,“本来早就做好了做一名硬汉的准备,但是,当它们真的离开了我的视野,我不争气的泪水打湿了墨镜,沿着脸顺着脖子往下流,好吧,从此各自江湖,不再相见。”
王鹏简介:
独立纪录片制片人、导演。因拍摄和救护雪豹被称作“雪豹大王”,因为收养牧区两只小狼后放归山野,又被戏称为“狼爸”,在国际国内拥有400万粉丝。曾在北大百年讲坛+CC讲坛、网易公开课、上海交大、上海科技馆、纽约大学上海分校等中国高校和场所演讲。同时,他也是澎湃和今日头条等签约作者。
王鹏毕业于兰州大学新闻系,曾为央视编导,后服务于南方都市报深度组和兰州晨报等媒体机构。作为专栏作家,曾有专栏《中国无人区纪行》、《生态中国行》等;作为独立纪录片制片人和导演,作品有纪录电影《新无人区》、《赵中》、央视9套纪录频道《行走的骆驼》、《向往鹰的飞翔》等。
1 三只小狼
玛曲县欧拉秀玛乡地处黄河南岸,阿尼玛卿山北麓、西曲流经中部滩地,平均海拔3512米,最高峰当日山海拔4633米,西北与青海省甘德县、玛沁县相接,北与青海河南蒙古族自治县隔黄河相望,是一个纯牧业区,牧养马、牛、羊,产大黄、贝母、虫草等药材。
在欧拉秀玛乡政府工作的一位藏族向导说,高原地区的岩栖性动物——雪豹曾经在这里留下过足迹。
王鹏是一名独立纪录片制片人、导演,甘肃会宁人,毕业于兰州大学新闻系,曾经供职于南方都市报、兰州晨报等媒体。最近几年一直致力于以雪豹为主的高原野生动物的拍摄。2015年前后,王鹏和他的团队在这里蹲守拍摄雪豹数月有余,和当地牧民多有交集。
2015年4月末的一天,王鹏在兰州接到了格桑从雪豹拍摄蹲守点打来的电话,说在河曲马场有牧民捡到了几只四五个月大的狼崽子需要救助。次日清晨,王鹏驾车直奔河曲马场。
河曲马场,有“河曲水浒”之称,一路东南奔流的黄河在这里遇上隆起的松潘高原阻隔,另辟出路环而北流,形成黄河首曲最大的一块生态湿地。
4月的马场拦河大坝内,水天一色,碧波荡漾,形成了极富河曲特色的高山草原景致。
但是,王鹏却无心欣赏这美丽的景致,他要快一点找到那些小狼崽子。在格桑的帮助下,王鹏辗转见到了捡到狼崽子的牧民。从牧民的口中,王鹏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漫长冬季里,公狼和母狼吃掉了牧民的8只羊,在众人的劝说下,愤怒的牧民这才刀下留狼崽。
王鹏从牧民的手里接过3只刚刚断奶的小狼崽时,它们的毛被污物粘在一起,看上去像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灰焦黄色的毯子,身体蜷缩成一团,狼颜尽失。不过那双在灯光下泛蓝的眼珠依然露出倔强的眼神,这个外形粗旷的西北男人一瞬间就被俘获了。
“随着牧区人口的增加,对资源的需求也在相应增大,以往人类极少到达的地区,目前已经成了牧场。”王鹏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甚至,人类完全占据了曾经的野生动物领地,不断分割着草场,野生动物栖息地破碎化,面临着比想象中更加艰险的生存状况。”
草原上的牧民都知道,狼其实不愿意与人为敌,可是漫长的冬季草原上可供狼吃的食物在减少,狼不得不冒着丧生的风险去偷羊。
2 首次“越狱”
按照王鹏的雪豹拍摄计划:到了夏季,每个人都是单独一个人在无人区拍摄雪豹。接下来的数月,王鹏将要面对肃北盐池湾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恶劣的自然环境。
接到小狼的第二天,王鹏把小狼放到纸箱里,安置到后备箱,独自驾驶那辆黑色哈弗H5,奔向2000多公里外的肃北祁连山无人区。一天一夜的车程,王鹏除了偶尔停下来给小狼喂食物和水外,都在赶路。
甘肃盐池湾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处祁连山西端,青藏高原北缘,是以白唇鹿、野牦牛、藏原羚等高原珍稀野生动物保护为主的超大型野生动物类型的自然保护区。
回到盐池湾,王鹏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为小狼搭建一个窝。在距离宿营地10米远的地方,王鹏挖了一个深可过膝的地洞,上面覆盖一块1平方米左右的彩钢夹芯板,在边缘压上几个大石头固定,小狼的家就建成了。
王鹏将3头小狼放回狼窝,但是调皮的小狼趁人不注意就会把脑袋探出来,观察嗅闻这个陌生的世界。
小狼一天天长大,盐池湾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一天早上醒来,王鹏端着食盆去喂小狼,可是狼窝里空空如也。“小狼跑了吗?”王鹏带着疑虑赶紧在周围呼唤寻找。
20多米开外的一棵芨芨草墩下,王鹏找到了那头最弱小的小狼,他把小狼抱回狼窝,用木板和石头堵上洞门,返身去寻找另外2头小狼。100米、200米、500米,小狼依然没有踪影,王鹏有点泄气地瘫坐在一处高高隆起的戈壁上。
突然,传来一阵隆隆声,王鹏赶紧站起来循着声音望去,几十头黑色的野牦牛正从1公里远的地方跑过。长期的野外考察经验告诉王鹏,野牦牛肯定是嗅到了某种气味,“小狼会不会就在那边?”王鹏飞奔下山坡,发动汽车迎着野牦牛群疾驰。距离野牦牛100米远的地方,王鹏停下了汽车,开始徒步寻找小狼。
就在这个时候,野牦牛群也发现了王鹏。王鹏暗自叫苦,他知道野牦牛是极度危险的动物,它的主动攻击性甚至大于棕熊。王鹏扭头就跑,野牦牛群果然追过来了。在一处落差四五米高的断崖边,王鹏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庆幸的是野牦牛群在断崖边停住了,片刻之后沿着山崖跑开了。
野牦牛群的声音听不见了,王鹏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王鹏继续寻找小狼。没多久,2头小狼先后被找到,王鹏左右臂各拥着一头小狼向汽车走去。
小狼的这次逃跑,终于给它们自己带来了一条铁锁链,最调皮的小狼被锁在了狼窝,整日稚声稚气地嗷嗷叫唤。
3 小狼之死
盐池湾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年均降雨量150毫米,年平均气温5℃,全年无霜期只有短短60天,气候垂直变化明显,天气晴朗的时候,大片的白云低得压着人的头顶掠过。
这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即使到了6月,大雪还是说来就来了。
一夜狂风之后,茫茫戈壁被大雪覆盖。王鹏担心小狼冻坏,他从自己盖的一床被子里抽出了一些棉絮铺在了狼窝里。雪停了,天空放晴,王鹏清除了营地周围厚厚的积雪后,解开拴狼的铁链,想让小狼们在雪地里撒个欢。就在王鹏回身去房子里为小狼准备午饭的工夫,两头小狼又“越狱”了。
不过这次小狼并没有跑出去多远,而且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迹。没费多少工夫,王鹏就在雪地里追上了小狼,他刚要伸手去抓其中一头小狼的时候,小狼突然一个翻身扭头咬住了他戴着手套的手。“咦,你还敢咬我?”王鹏又生气又欣慰,一把抓住小狼的后脖颈就拎了起来。王鹏后来回忆说,欣慰的是人工圈养了两个月,小狼依然野性十足。
雪后,最弱小的那头小狼开始发烧,无精打采。王鹏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鸡蛋敲破半个壳,用手给小狼喂食,把小狼抱到屋里,用被子包起来帮它抵御雪后的严寒。但是,这一切终于还是没能挽回小狼的性命。
从玛曲草原到盐池湾的亚湿润高寒气候区,最瘦弱的小狼没能适应这里严酷的自然环境,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动物界的法则就是这么残酷。
王鹏亲手掩埋了这头客死他乡的小狼。
4 一次骨折
在盐池湾,快到7月了,戈壁滩上的草还泛着枯黄,时间在这里仿佛已经停滞,唯一的变化,来自于小狼越来越大的食量和日渐强壮的身体。
营地的口粮供应已经跟不上小狼的需求了。王鹏开始考虑小狼何去何从。但是很显然,以目前小狼的状态如果就此放它们去盐池湾的荒漠戈壁,毫无疑问是死路一条,那么他这几个月以来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王鹏决定带两头小狼回家。
从肃北祁连山无人区到会宁县梁堡村,从一望无垠的高原戈壁到烟火气十足的村庄,小狼又要重新开始适应环境了。
在G30高速公路上,这一段漫长的旅程,依然是一车一人两狼,不同的是这次小狼已经长大了一些,早已不安分于呆在纸箱里,它们从行李舱爬到后排的椅背上,满眼好奇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第二天中午时分,抵达梁堡村,这将近1800公里的路程,王鹏整整用了27个小时。
短暂的休息后,王鹏叫来了村上的“联手”,半天工夫焊成了一个长3米、宽3米、高3米的大铁笼子。
2015年夏天到2016年夏天,小狼在笼子中越长越大,偶尔的嚎叫,村民们都知道王鹏家养了两头狼。由最初的不解、担忧到后来的提肉喂狼,村民们开始慢慢意识到王鹏在做一件大事。
在这个27立方米的大笼子里,两头小狼逐渐长大,它们打架也更频繁了。最凶的一次,其中一头小狼的一条前腿卡在了铁笼子上导致骨折,王鹏从兰州市动物园请来兽医给小狼做了一次手术。
王鹏开始意识到,两头狼圈在铁笼子中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另寻他处。
5 野化训练
梁堡村的新农村建成了。西山上农户搬到了山下的平川里,住进了二层小楼。原来的老房子废弃了。
一位养鸡专业户租用了一片废弃的院落养殖放养鸡。这位养殖专业户告诉王鹏,山上废弃的堡子还很多。王鹏经过考察,以每年2000元的租金租下了一个面积约1000平方米的堡子。
2017年6月21日下午时分,记者跟随王鹏来到了这处用来圈养草原狼的堡子。堡子四面围墙都用黏土夯成,上窄下宽、前低后高,呈梯形状如古代城墙,最高处9米,最矮处也6米有余,北面墙开着院门,王鹏如今在木门后面又加了一道铁门。在院墙东北角,王鹏搭了一间4平方米的彩钢角楼,下置一焊接而成的扶梯供人上下。从角楼望下去,两只已经成年的草原狼在院子里的榆树、杏树、杂草间奔跑跳跃。
2016年春夏,王鹏为了将狼运到这废弃的堡子里,雇了推土机,硬是开通了一条上山的土路。
过去一年,王鹏团队的格桑和王凯几乎寸步不离,负责喂食、看守以及拍摄记录两头狼的日常生活和成长细节。
有了这个堡子,狼的圈养不再是个问题。同时,也为野化训练提供了便利。
王鹏定了一个规矩,狼进了堡子后,人尽量不要去接近狼,不要让狼对人产生依赖性和感情,否则对狼的野化将极为不利。
放狼归野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对狼的野化必须加速。王鹏先把牛肉挂在树上,试图让狼自己寻找食物,这个对狼来说太简单了。狼很容易就找到了牛肉,还能准确地判断是绳子吊着肉,知道咬断绳子才能得到肉。接下来,是扔进几只家养的活兔子,狼轻而易举地就捕获了。
直到扔进几只山里捉来的野兔,这才暴露了人工圈养狼的捕猎劣势。一只野兔,让两只狼追得气喘吁吁,还不一定一次能够抓住。经过数月投食活的野兔,狼开始慢慢学会了捕猎,两头狼甚至用上了围追堵截的战术,捕食野兔似乎没有问题了。在一次次捕猎中,狼似乎意识到食物来之不易,它们会留一半食物在墙角挖坑埋起来,以备下次食用。
在野化中,狼性在一点一滴地展现。
6 回归草原
玛曲县西北部与青海交界处,压抑了一个冬天的草原焕发出勃勃生机,远处的雪线在炽烈的日光下泛着夺目的亮光。
玛曲县委宣传部和欧拉秀玛乡的牧民们为放归草原狼找到了最好的家园。
6月21日下午,王鹏请了当地一名梅花鹿养殖专业户来麻醉2只草原狼。这位麻醉高手将针剂放入一根1.5米长的铜管内,潜伏在茂密的杂树林中。也许,狼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它们不停地来回奔跑,试图躲开瞄准它们的那根铜管。
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那支麻醉针还是没有射出去。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一只狼跑到墙角停下了,谨慎地观察着杂树林。“嗖”的一声,麻醉针吹出去了,不偏不倚地刺在狼的后脊背处,受惊的狼跑起来了,1圈、2圈、3圈,跑到第四圈的时候,狼的腿开始发软,最后在一个斜坡上慢慢倒地。但是没有人敢靠近。
另一头狼还在绕圈,铜管里的麻醉针已经朝它飞过去了。没想到,这只狼背着麻醉针依然在跑,一根树枝挂掉了脊背上的麻醉针。但是,麻醉的效果已经显现,它的行动迟缓了。又一针吹出去了,射中了狼的臀部。第三针射中了脊背,在一个墙角,它终于缓缓躺倒。
七八个人一拥而上,用床单蒙上狼头,七手八脚地抬起狼装到了预先准备的专门运输狼的笼子。吹针的麻醉师傅用注射器给两头狼注射了解药后,它们在数分钟后苏醒。
一台长城皮卡车拉着狼下山,喂食喂水后,晚上7时40分,一行10人,在一辆路虎的带领下,迎着落日向甘南草原飞驰而去。
6月22日凌晨3时,一行人抵达玛曲县城。当日上午10时,一行人和玛曲县委宣传部的同志们会合后,驱车直奔100公里外的欧拉秀玛乡。
出县城,西北行,公路在草原上延伸。汽车飞驰,直到再也看不见牛羊、再也看不见帐篷、再也看不见分割牧场的铁丝网,汽车下了公路拐进了一片草原,这里流水潺潺,崎岖难行。继续行进约40分钟后,壮丽的阿尼玛卿山阻隔了人们的视线。
这时,人们隐约听到两头狼发出“呜呜呜”的叫声,它们知道,自己的领地越来越近了。
文/图 首席记者 邱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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