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画卷 史诗品格 ——观《敦煌印象丝路虹霓》

　　原标题：【作品赏析】历史画卷史诗品格

　　——观《敦煌印象丝路虹霓》

　　范毅宏 王海林

　　风格、品位乃是一件艺术作品获得价值评价的首要考量标准。谢赫论画首倡画品之论，有唐一代诸论家如张彦远等发挥之。近代学人王国维论词，则独标“境界”，这一标准何尝不适用于普遍的文艺论衡。每一画卷展现于观者面前，要感动观画人，首先在于作品所散发出的气息，这气息浑然而成全局之品格。所谓“史诗”者，在文学，所谓“鸿篇巨制”“庄重典雅”都是一般对史诗题材作品评价的现成形容词。但“鸿篇巨制”往往会被误会为巨大画幅，以此观，则当代文艺作品中，《敦煌印象丝路虹霓》未必为最大，但真正要成就史诗般的内在品格，则除去外在的巨大篇章，更重要的在于丰富深邃的内容。在文学，为宏大主题、复杂线索、众多人物角色以及与之相配的篇幅规模，如《战争与和平》；在绘画，则表现在画面内容元素的丰富必须达到一定程度。《敦煌印象丝路虹霓》从主题内涵、画面信息容量、艺术技法的丰富层面等多方面都确切地呈现出这一可能性。今观莫建成、王骁勇二位先生所主持的长卷巨制《敦煌印象丝路虹霓》，宏大的主题与恢宏的画面完美结合而成震撼人心的史诗气格。

　　“文章合为时而著”，未必是要艺术家迎合时代，而是对时代的问题作出回应，以艺术特有的方式，以非如此不可的艺术语言回应时代的吁求。盛世修典乃历史的传统，画史亦不例外，画史上那些伟大的长卷巨制几乎无不产生于升平之世。一个个都是为伟大的时代立证据，终究成为艺术史上的里程碑，生动的历史教科书。

　　莫建成先生主创，天水师范学院王骁勇先生主笔，兰州、天水多位艺术家共同参与完成的《敦煌印象丝路虹霓》，在艺术探索上多有突破和建树。在当代中国工笔画的长卷创作中，《敦煌印象丝路虹霓》的问世，毫无疑问地表现出了一种新的范式的探索方向，树立了一个值得注目的标杆。

　　宗白华先生对中国画核心美学准则的看法是“中国画自始至终以线为主”，唐张彦远则说“无线者非画也”，这算是对中国画依线而成就的最早概括。《敦煌印象丝路虹霓》长卷的创作，诸位艺术家既锐意创新，又恪守中国画的核心美学规律。凡山脉河谷、宫室楼阁、庙宇教堂、人物鸟兽、林木巉岩，都以线条塑造。而线条的选择，并未拘泥一家之样范，而是根据所表现的内容对象，随类敷形，灵活地运用多种线条达成既统一又多变的画面风格。

　　工笔画之难，不在工细，而在工细中保存诗意。《敦煌印象丝路虹霓》的创作团队采用了传统工笔为主的绘制方法。画面中的历史文化景观从洛阳白马寺始，到地中海岸止，凡此历史地理空间中的重要文物胜迹、山川河谷无一遗漏，其中涉及十几个历史场景，人物千记，鸟兽百计，皆由画家手中丹青妙笔生动再现。面对画面，观者如身临其境，徜徉历史长河之中。

　　宗白华先生比较了中西绘画艺术的空间特点，他以为中国传统绘画的“空间意识是音乐性的”。而这一特点尤其表现在长卷卷轴画。对于一幅高一米四、长达三十多米的长卷，表现的内容中时间跨度长达数千年，空间绵延万里，如何将如此丰富的内容纳入一幅作品而且要保存作品内在元素的有机交织，这是所有长卷画都面临的巨大挑战。应该说，展现在观者眼前的这卷《敦煌印象丝路虹霓》较为成功地应对了这一挑战，对于未来这类题材的创作积累了宝贵经验。

　　或有观者会对这幅中国画长卷的“纯粹性”有所疑虑。比如局部的构图采用的是“西洋焦点透视法”，晕染有明暗素描的痕迹，等等。但，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绘画。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艺术家都是在一个全球化格局中接受全人类文明的知识成果成长起来。吸收人类全部的文明成果，酝酿而成今日新时代的艺术面貌，不是今日的艺术家该有的抱负吗！

　　长卷画非中国专属特长，但从中外古今之画史论，中国画史上长卷巨制更为多见，且成特别格局。如在意大利，几乎每所教堂都有巨制壁画装饰墙面，其渊薮类似中国的佛寺石窟壁画，但其画面多以方形或随天顶之构型为之。长卷画在中国的历史则久矣。敦煌壁画蔚为大观。此次诸位画家作此《敦煌印象丝路虹霓》，从形制上显然受到敦煌莫高窟第61窟壁画《五台山图》，第257窟壁画《鹿王本生变相图》，第428窟壁画《萨埵那太子舍身饲虎》启发。最显著的表征当然是每个故事段落的起端之题记。看似散漫的画面，由于统一主题的贯连而成浑然一体的画面叙事结构。流传至今的中国传统绢本或纸本长卷几乎皆是为案头赏玩所做，所以高度多在尺余。而《敦煌印象丝路虹霓》的尺寸制作显然是为现代展厅空间所作，从空间设计而言，这一点与敦煌壁画相似。博物馆、美术馆的兴起也是影响现代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因素。大量的绘画其初衷不再是仅仅为了小社交圈赏玩，而是为了公共空间的展示，现代美术馆的空间格局给予艺术家大制作的便利，同时观看方式的改变也影响到具体的画面构成。由于大画幅、大空间的展示，艺术家可以更自由奔放地发挥笔墨线条的形塑潜力。创作团队调整了传统大青绿山水笔致工细、色彩绚烂的美学倾向，而是采用相对写意的皴法描画山脉石崖以及林壑原野，色彩上也融入了文人画相对淡雅的取向，这一变通处理恰适合于作为现代展厅展示的观看特点。《敦煌印象丝路虹霓》也展示出现代以来中国画技法观念的演变，工细的佛教造像与相对写意的世俗化场景形成对照，这一处理增加了画面的丰富性与张力。古代长卷制作，多是单一题材，如《千里江山图》《富春山居图》纯为山水，仅添加米粒大小人物为点缀；而《女史箴图》《韩熙载夜宴图》等则全然为人物形象场景描绘。《敦煌印象丝路虹霓》应该是更多受到《洛神赋图》与《清明上河图》的启发影响。但是，即使如这两幅长卷而论，《洛神赋图》中的树、石、河、汀虽在画面中占据相当的空间位置，虽然是陪衬，但人物之“实”与山水之“虚”相间，波澜起伏，有力地调整了画面的节奏。至《清明上河图》，则人物与街市河道同为情景的主体，即使丛树岸芷也非仅仅为陪衬。在《敦煌印象丝路虹霓》中，贯通画面的群山原野既是“故事”的当然背景，同时它们本身也是画面叙事的塑造描绘对象。人物与山水共生呈现为画面叙事主体，这一点，可以追溯的传统则是传为唐代李昭道所作之《明皇幸蜀图》。

　　敦煌作为古丝绸之路、当今“一带一路”的重要节点，作为曾经的东西方文明交汇中心，不同文明传统汇聚成就的文明成果当汇入今天伟大时代的文化主流。20世纪敦煌莫高窟的发现是现代中国文化史上的伟大时刻。经过中外学人近一个世纪的努力，敦煌学已然成为一门国际性学科，时至今日，成绩斐然。由敦煌及丝绸之路一线诸多历史胜迹汇成的视觉造型文化遗产尚有待进一步发掘、吸收并发扬光大。激活丝绸之路以石窟壁画为核心的艺术资源，使其汇入当代中国艺术的潮流，是中国当代艺术家，特别是甘肃艺术家们的特殊使命。而《敦煌印象丝路虹霓》的完成毫无疑问是极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