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次玉帛之路（陇东陕北道）专家考察手记丨走进环县 粗览古迹（张天恩）

第十一次玉帛之路（陇东陕北道）文化考察活动

　　作者：张天恩(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

　　一场沙尘扬长去，考察队伍逆风来。

　　5月5日，考察队的汽车辞别靖边，路过盐池，离开了毛乌素沙漠南缘的平旷原野，随着南川河上游的河道，由甜水镇进入又一考察目的地——环县，车子不久便进入横山西部的黄土丘陵地带。从一座破败的土堡旁驰过时，了解当地掌故的张多勇教授立马告诉大家，此为山城堡，是彭德怀元帅当年指挥三军会师后的中国工农红军，与胡宗南率领的国民党军队决战的主战场，被称为山城堡战役，也被作为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最后一战而载入史册。不久前热映的电视剧《淬火成钢》，就有浓墨重彩的描述，看过的人应该还有记忆。

　　闻言后大家对环县顿生崇敬之情，读书或者看电视机时与身临其境的感觉真的是大不相同，随即引来了狂拍照片的快门声，咔嚓、咔嚓……。

　　一言未竟，叶舒宪教授、冯玉雷社长又说这山城堡以下十里之地，曾是古代玉帛之路北线的主要通道——青冈峡(图一)。后唐节度使康福镇守灵州时，曾在此突袭吐蕃人营地，缴获大量玉璞、绫锦和羊马等，可知这里却曾为珠玉、丝绸的流通大道之一。下车登高而望，但见一川蜿蜒于中，山峦延绵两岸，真是兵家必争之地，难怪彭大将军在此教训胡宗南，又引来大家的一片感叹，及拍照的热情。

　　道旁阶地、山峦上城堡时见，烽燧不断，张教授则如数家珍，多能指认其名称和曾发生的故事。长城的遗迹，曾燃起过汉匈争夺的烽烟，唐宋西夏的堡寨，演绎过干戈与玉帛的往事，多少丝绸缓缓出，无数珠玉悄悄来？

　　一路南下，多处流连，车到县城时已是晚餐的时分。

　　次日一大早，环县宣传部、人大、博物馆等单位领导的陪同，先看了博物馆的展览和库房，就已经让我们大开眼界。考察队的人和我一样，都没有想到环县的文物会那么丰富，史前、商周、秦汉唐宋的各类文物可以说广有收藏。

　　特别是仰韶文化半坡类型、龙山时代常山下层类型的陶器，收藏数最为突出。前者似印证了我前几天所说的“半坡人来建营点”，但当时我仅是从正宁等县的收藏中，意识到庆阳以南地区可能是半坡类型的分布区，其北大概就很少了，但参观后感到仰韶文化早期就已占据了整个陇东地区。后者又让人感到环县一带，是否为发现本不太多的常山下层文化的中心地区？其中也有些类似靖边五庄果梁类遗物，两者的相似性或表示相互有一定的联系。

　　还有一些更亮眼的文物，就是数量不少的商周陶器。商代的侈沿花边分裆鬲(图二)、折肩罐等，与正宁所出的有些相似，也许属于同类的东西，是否与周人早期的活动存在关系？西周早、中、晚的陶器均有发现，似告诉我们西周王朝对泾水上游有一定的控制力，并在很早就已经开始，环县是否为其西北的边陲，并曾坚持到很晚的时期。那么。这些周文化势力与不断威胁周室安全的戎狄如何相处？

　　然后又去了老虎山观看了有北宋庆历三年铭文的砖塔(图三)，以及唐、宋和元明清的城址，还有东西两山上逶迤上下的战国长城遗迹。都汇聚在环江与其支流交汇的阶地上，清晰可见的城墙相傍而立(图四)，集中在县城北部并不太大的空间里。两千多年的环县古迹几乎全部矗立于眼前，历史的烟云活化在心中，不由人突生感动，这是多么好的文化资源啊，确实需要有识者认真地打造利用。

　　同时也踏查了长城遗迹所在城子岗遗址，恰似环县古城区的微缩景观，复制在环江西岸两河相夹的台地。本是想看看长城城墙，没有想到地面、断崖上的古代陶器残片俯拾皆是，捡起的每一片都是一个惊喜。这件可早到半坡类型，属于仰韶文化早期，彩陶又到了仰韶中期，那个粗陶显然是仰韶文化晚期，还有属于龙山或常山下的堆纹陶片……。

　　老天爷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要将长城以前的历史在此补齐？看到这些，真的让人有点不可思议。考古了一辈子，从没有在如何地方见到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会凝聚如此齐全的历史古迹。仰望着从这个遗址两侧延伸的长城遗迹，又一次的感动涌起在心里，泪水差不多要从眼里涌出，多么感人的瞬间啊？难怪大家又一次兴奋的摆拍，咔嚓声再次响起。

　　想到的是一句话：“这是上苍的造化，历史的恩赐，环县人啊，你要好好的珍惜”！

　　当然不仅是环县，还要包括甘肃和中国人都需要珍惜，这一空间就是一座珍藏了数千年中国地域历史的天然博物馆，综合保护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这当然需要很大的智慧。

　　(张天恩2017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