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牌成了村民的日常娱乐方式 记者 唐学仁 摄
农村的“空心化”缺少了人情和交际,花天酒地的春节,成了一个聚众赌博的绝佳时机。
从各地打工回来的汉子,把未较完的劲淋漓尽致地发挥在牌桌上,想着再从同乡人、邻里兄弟身上捞一笔,为刚刚过去的一年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甚至,输得起钱也成了在乡亲面前显摆的一种变态方式,有钱才能输得起。
不得不承认,乡村传统交际方式嬗变已是不争事实,对于这片巨大的精神真空地带来说,赌博是一种心理替代,也是一种生活填补。
西部商报首席记者 唐学仁
过个年输掉5000多元钱
农历正月初七早晨,熟睡中的李正军被妻子从被窝里拉出来训斥了一顿。头发蓬乱,眼珠发红,满身的炕土味道直逼嗅觉,小米粒大的眼屎就像十字绣上的钻石,牢牢粘在眼角。李正军顾不得这些,在妻子的斥责中,李正军羞愧得无地自容,慌乱的他脸都没洗,匆匆刷完牙就跑去上班了。
这一天是年后正式上班的日子,李正军无精打采,精神萎靡。
“赌博,就知道赌博,你能赌出啥来?输了五千,你再输掉五千刚好一万,你咋不凑个整数去输?把你能的,我看你吃啥喝啥?孩子上学的钱从哪来?”妻子的训斥声萦绕在李正军的耳边。
进城打工10年了,李正军每年都回家过年。比起往年喝酒的疯狂,今年这个年多少有些冷清和失落,更让他不快乐的是,这个年里他赌博输掉了5000多元钱。从腊月二十三回家到大年初六,李正军和同村几个在外打工返乡的哥们天天粘在一起,轮流赌博玩耍。“父母和妻子劝了好几次,让我适可而止。可往往到了场上,我就忍不住了。”李正军说,他和那几个同村的打工返乡者每天玩的都是“摇骰子”。最初几天,李正军觉得自己手气还行,每天能赢几百元,但慢慢的,手气越来越差。从赢钱到输钱的心理落差,几乎是每个赌博者难以接受的。李正军也一样,总想把输掉的赢回来,于是每次的赌注越压越大,但到最后,越输越多。
李正军算了一笔账,自己打工每个月的工资是4200元,除去房租和生活费,每个月剩余的钱也就2000元左右。而这个年里,他输掉的5000多元相当于自己两个月剩余的工资。李正军说,从腊月二十三到年初六他几乎每天都有牌局,走亲戚吃过饭就打牌。
过年赌博习以为常的交际方式
李正军的老家在榆中县上花乡黑虎子村,尽管这些年,村里大多数农户都搬迁去外地,但仍有十几户人家依然在村里坚守。李正军的父母一直住在村里。
“不是在去相亲的路上,就是在去赌钱的路上”李正军说,基本上人们聊完婚姻和育儿经以及每年的收入之后,就要问一句“昨晚赢了多少钱”。在“年味”越来越淡的当下乡村,“赌味”却越来越浓。辛苦一年攒了点钱,春节几天自然也赌得气壮,男女老少各有各的局。
农历正月初二,记者跟着父母去榆中园子岔乡走亲戚途中发现,所到之处每家都是牌场和摇骰子。李正军告诉记者,这两年来,村民对这样的场面早就习以为常。在一些村民看来,春节期间的赌博已成为一种特殊的应酬和交际方式,成为面子和实力的象征。
以园子岔乡万羊村为例,大致从2010年开始赌博盛行。彼时,外出务工的村民腰包鼓起来,开始成为赌博的主力。返乡农民工、小青年、小生意户、村里的德高望重者、“有头有脸”者,在短暂的春节期间坐在一起,空前热闹起来,不分输赢不罢休。万羊村村民李正奎对记者说,这两年里,村里的人不断地减少,年轻人平时都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打工地点分布在全国各地,大家相互间很少见面,也不大联系,到了过年时节,久别重逢的年轻人,总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寻个热闹,赌博一时风行山村。而随着务工人员收入的增加,赌博的人越来越多,赌注也不断增加,从10元、20元增加到50元甚至更高。
由于每一局的时间很短,一个晚上的输赢竟有几百乃至上千元之多,充满刺激性和趣味性。村里的人,会玩的往往乐此不疲,而不会玩的人也大都很感兴趣,积极围观,然后很快就学会了。
虽然有人反对,有人议论,但赌博依旧。
有车族过年不喝酒只赌博
今年过年的时候,皋兰县西岔乡山字墩村民丁南明驾驶着自己新买的轿车回到了老家,这让村里人羡慕不已。在大砂坪一家医药公司当驾驶员的丁南明,算是村里的后起之秀,每个月5000多元的工资让他在同村的务工人员面前很是自豪。要是往年,丁南明一定会叫上村里关系好的年轻人喝上几场酒。但现在自己有车了,不能喝酒。原先,村里每年都会玩社火,但最近几年,村里人越来越少,社火再也玩不起来了。
赌博成了唯一的娱乐和交际。
这两年返乡人员的私家车越来越多,以往在过年期间疯狂喝酒的场面再也不见了,相反,赌博之风随之而来。“赌博不影响驾车,不怕交警查。”丁南明说,春节里的赌博输赢就在一夜之间。
“我今年过年赌博就输了八千多。”丁南明说。
记者走访了解到,像丁南明这样的农村回乡青年不在少数。他们大多在奔三的路上,刚出去打工没几年,手里刚刚有了一笔属于自己的存款。过年期间打牌输赢在五六千元人的非常普遍,不少人输掉数万元,有人甚至还要从父母手中借钱做路费。
毫无疑问,这些钱大都是这些外出的务工人员或者他们全家在外打工挣来的,一夜之间可能输得精光。正所谓“辛辛苦苦一整年,痛痛快快两三天”。父母、妻子、儿女有可能会责备他们几句。年轻人在外赌博输了钱,回到家里又要受气,心里不爽就很有可能会吼父母、打老婆和骂儿女。这样一来,父母、儿女闹分家,夫妻闹离婚。
春节赌博 抹不开的人情
正月初九,永登县树坪乡的王兴永参加了一场同学聚会。那些多年不见的初中同学在一起议论着当年他和班里另一名女同学的初恋故事。王兴永脸上觉得火辣,他只好和几个男同学凑成牌场。
这两年,随着微信的红火,同学聚会越来越流行,尤其是农村初中和高中同学的聚会十分频繁。而每次的同学聚会除了吃饭外,却变成了斗地主的牌场。
在王兴永的意识里,要在以前,念书才有出息。可自从大家毕业,有的工作了,有的外出打工,除了挣钱,大家失去了统一的价值观。前几年大家互相攀比房子、车子。这几年,很多人都在城里买了房,过年回来也就呆上10天左右,因此牌桌上的“票子”成为有没有挣到钱的最直观“证据”。这些都是抹不开的人情和交际,“没有办法啊,硬着头皮赌吧。”王兴永说,那个场合,要是不去参加,大家都会觉得很没面子,也害怕丢掉一份人情。
虽然过年回家,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家里面有着和人们本真的、本质的自我结连的渴望。回家,也是一个接受心灵洗礼的仪式。然而,对于返乡的务工者来说,在赌博中寻找刺激,在争吵中继续赌博,等到过完年,便不得不背起行囊继续下一年的打工生活。
想着这些李正军就觉得迷茫,他无法预料,赌博对于他们这些人到底有何种意义?这个抹不开人情和交际方式会把他们带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