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谣
原标题:苜蓿谣
王福荣
1.那是云的故乡,那是童年的摇篮,那里有阳光照耀的花朵,那里有满山坡绿色的希望。一阵阵东风就将我吹了回去,我的爱与恨,苦与乐,在那个春天的苜蓿梦里绽放。
2.苜蓿是春的使者,残雪中最先探出头来,让一座座灰蒙蒙的山渐渐披上了绿装。一场善意的小雨洗净了枯草、小树、空气、心情,过滤了尘埃、料峭、语言、油腻。花香和蝴蝶还没有回来,但一个个叽叽喳喳的人儿已经提着篮子,张开了翅膀,飞上了山路。
3.忘不了那个看苜蓿的老爷爷,长须飘飘,腰系麻绳,手握镰刀,蹲在山头上俯视着芸芸众生。下午放学后,我们提着小篮子,从黑牛沟绕进去,爬上半山的苜蓿地里开始剜苜蓿。刚剜了一阵,忽听旁边一声吆喝:我把你一伙坏怂,哄我老汉呢!抬起头,他已经站到了跟前。大孩子撒腿就跑,跑到蓑草洼里坐下溜下山去,苜蓿撒得剩不了几根。我们小孩子跑不了几步就被老爷爷喊住,他将我们领到山间大路上,一顿训斥后将我们赶下了山。他说的一句话至今难忘:你们吃了,队里的牛驴骡子吃啥?
4.于是我们只能在山脚下沟渠里、路边、地头,找寻零星的野苜蓿。野苜蓿长得高,叶子也圆,但是没有地里苜蓿厚实,半天也找不了几棵。有时“马苜蓿”也从中作梗,比野苜蓿更高,叶子更大,但就是不能吃,大人们说吃了会中毒。有的孩子不小心剜了”马苜蓿”,被别人发现了,只好骂骂咧咧地倒掉。眼看夕阳落山了,篮子里还只是一个底,我们垂头丧气地向家中走去,边走边想:变成牛驴和骡子多好,顿顿有苜蓿吃。
5.为了剜苜蓿,我们经常跟周边村子里的孩子们打仗。我们东王村西庄的孩子爬上塬头去偷剜羊圈洼村的苜蓿,东庄的孩子爬上塬头去偷剜掌曲村的苜蓿,常常被这两个村的孩子用石头、土坷垃赶得飞下山来;我们有时沿着山根走很远的路去剜同中村苜蓿,被同中孩子们追赶;我们也经常将郑家沟、龙王村偷剜我们村苜蓿的孩子们连追带撵,手拿弹弓木刀堵在桥头,他们只好挽起裤腿过河回去。那么多个山花烂漫的春天,我们就在狂奔乱跑和大呼小叫中度过,兴奋和自豪写在脸上。
6.有苜蓿的日子好幸福。我们就可以摆脱吃了一冬的腌萝卜腌韭菜等咸菜,开始吃母亲们用苜蓿做成的各种饭菜:苜蓿菜汤、苜蓿馍、凉拌苜蓿、苜蓿炒肉、苜蓿面条、苜蓿臊子面、苜蓿菜疙瘩、苜蓿麦饭、苜蓿搅团、苜蓿鱼、苜蓿油花子、苜蓿干粮、苜蓿棋子、苜蓿残卷子、苜蓿花花面、苜蓿揉揉、苜蓿锅盔……缺吃少喝的年月,母亲将黑黑的高粱面擀得又薄又揉,像酿皮一样做熟,切成筷子一样宽,调上绿的苜蓿菜、红的辣椒、盐醋,吃起来十分爽口,至今想起仍是满满的香味。
7.春天是苜蓿的季节,是欢乐的季节。田野上,小路上,旭日高照,和煦的春风吹过村庄,我们背着书包,左手高举着白的黄的黑的苜蓿馍,有的里面还夹着臊子,嘴巴里填得满满的;右手拿着弹弓、三角板或木牛鞭子,高高兴兴地走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我们在书声琅琅中,在青山绿水中,在剜苜蓿吃苜蓿的快乐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童话。
8.紫色的苜蓿花开遍山坡的时候,苜蓿被大人们用镰刀割下,一捆捆背回家,用铡刀铡细,就成了牲口们的主要食物,而不再是人们的盘中餐。这时候我们的目标就对准了野菜。荠荠菜、辣辣、野蒜苗、野葱、灰条、地然、榆钱、洋槐花等都成了篮中之物。这些野菜很少,很难找到,荠荠菜大多长在麦地里,我们剜时往往会受到大人的喝止,所以收获往往更少。而且这些菜母亲们也难做,味道也不是很好吃,于是我们吃着野菜,心里依然想的是苜蓿。
9.等油菜花开过,头一轮苜蓿割完,二茬苜蓿便齐刷刷地长了上来,那诱人的嫩绿不仅吸引着我们,也吸引着大人们。这时候的苜蓿不再叫“剜”,而是叫“揪”。母亲们每天劳动结束回家的时候,跑进苜蓿地里一会儿就能揪满随身带着的布袋。我们揪菜的小篮子换成了大篮子,经常费力地提着一篮子苜蓿挪回家去。我们揪的速度赶不上苜蓿生长的速度,看苜蓿的老汉也往往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用背兜往回背就行了。这时候的苜蓿真正成了我们主食了,母亲用少量的高粱面和着大量的苜蓿,蒸成菜疙瘩或麦饭,每人一大碗,调上臊子或辣椒油,大人孩子们照样吃得津津有味。
10.后来,我告别了童年,外出求学,看苜蓿的老爷爷也去世了;再后来,我又回到故乡,回到了悠悠往事中。每年的早春,从第一粒苜蓿发芽开始,母亲便又提着篮子去剜,然后给我做好吃的苜蓿饭。不过高粱面换成了麦面,臊子每顿都有,我重新开始享受亲情和幸福。多少年过去,父亲去世,母亲的白发逐渐增多,可仍然在每个春天,去地里剜苜蓿,再一大包一大包的给我捎到城里,让我在水泥森林中也感受到了浓浓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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