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守住一生热爱 欧阳琳只倾心壁画临摹
欧阳琳的画作
欧阳琳晚年留下的墨宝
中国甘肃网3月29日讯 据西部商报报道 磕头、上香、献花……3月25日,敦煌研究院壁画临摹工作者欧阳琳的小女儿欧阳煌宇在母亲的墓碑前泣不成声,那天是母亲离开的第四十三天,墓地的上空乌云密布,绵绵细雨伴随着她的泪水,洒在母亲墓前。早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母亲欧阳琳从天府之国来到了甘肃敦煌莫高窟,再也未曾离开,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她开创了敦煌壁画的临摹与研究工作,把一生的青春和热血都贡献给了敦煌艺术研究事业。回忆起母亲的一生,欧阳煌宇说了这样一段话:“为了敦煌艺术的传承创新,她孜孜以求;面对人生的坎坷,她坦然处之;对待功名利禄,她不屑一顾,她这一生只专注于壁画临摹!”
(记者 都一鸣 宋芳科 实习生 石娟娟)
浪漫
穿着旗袍的她
颠簸近两个月从成都来到敦煌
虽然母亲已经离开人世四十多天了,但欧阳煌宇坐在沙发上,怀抱着填满母亲相片的旧相册,神情凝重,难掩对母亲的不舍与挂念。
“用照片来说明历史最可靠。把这些照片串起来,就是母亲的一生。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一直都在默默无闻地做着壁画临摹工作,年轻时她在莫高窟里画,人老退休了她就在家里画。”欧阳煌宇一面向记者介绍着相册里的老照片,一面强忍泪水哽咽着说道:“这张照片是母亲1943年在四川成都艺术专科学校读书的时候拍的,你看她年轻的时候穿着旗袍多美呀!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时年23岁的她从学校毕业后,在一位沈姓老师的引荐下,与一帮怀揣艺术家梦想的大学生结伴来到了河西走廊的最西端。母亲说,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她穿着旗袍,不断地更换着牛车、马车、汽车等各种交通工具,颠簸近两个月才从成都到了敦煌。”在欧阳煌宇的眼中,穿着旗袍的母亲是个美女,而母亲爱穿旗袍的习惯归根结底源于其大家闺秀的出身。
母亲到敦煌一年后,和母亲同窗5载的父亲史苇湘也追赶到了敦煌,很多人都说父亲是为了爱情才去的,后来他们结为伉俪,共同从事敦煌壁画的临摹与研究工作。欧阳煌宇说,父亲史苇湘已经去世十多年了,他老人家不仅和母亲一起临摹敦煌壁画,而且对于与敦煌石窟相关的文字历史也很有研究,被誉为敦煌研究院的“活资料”“活字典”。
后来母亲时常提及当时的情景,因为1948年她刚到敦煌的时候,当时的敦煌艺术研究所全部工作人员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人,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壁画临摹。敦煌壁画丰富浓艳的色彩、丰满有力的形态、深邃剔透的意境和细密流畅的线条,在他们这些临摹师无数次眼光投射与笔尖描摹中被一点一点地展现,他们的青春也在这一笔一划中度过。那时候,母亲每天都待在莫高窟里,在地上铺上一张毯子,一会儿跪着,一会儿趴着,用蜡烛、镜子“借光”照明,一笔笔地临摹着,每天除了吃饭休息,她大部分时间就在这里安静度过。
“你们看这张照片,这是母亲穿着棉衣在洞窟里工作时拍摄的,我还记得小时候和母亲一起走进洞窟,那时虽是盛夏时节,但洞窟内还是寒意阵阵,因此进洞窟临摹,母亲穿的时间最长的衣服就是这件花布棉衣,但就是这样,她还是落下了些许职业病。”欧阳煌宇说。
专注
临摹敦煌壁画
别人认为乏味她却如痴如醉
母亲的临摹注重线描和色彩,她不仅能够比较完整地再现敦煌壁画的风貌,还对敦煌壁画中的图案做过专题研究,并以“藻井”图案为主。在特殊时期,她和父亲怀着一颗对敦煌艺术的赤诚之心,一直坚持在敦煌工作,他们共同临摹了壁画数百幅。其实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这些艺术家从事的工作既孤单乏味又劳累辛苦,但她却如痴如醉,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受苦,反而觉得这是一种精神体验,是一种特立独行的生活。
“她常常对我和大姐说,敦煌壁画所表现出的东方色彩智慧令人惊叹,仅仅通过蓝、绿、红、白、黑色就可以描绘出五彩斑斓的世界。而且临摹壁画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这些壁画不仅从视觉效果上看着美轮美奂,它们所表达的意境也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因为古代敦煌的画师不仅仅是在为当时的人民群众描绘一幅幅弥勒世界里理想的生活,同时也直接反映了他们当时的现实生活,那些歌舞饮宴的青庐,临终泣别的葬礼,辛勤的耕种,地主如何计量粮食……把当时社会的生老病死等人间现象都如实描绘在了墙壁上。”
在欧阳煌宇的眼里,在敦煌的母亲除了每天临摹壁画,还很享受那里的生活,因为母亲总说:“这里没有外界人想象的那么艰苦,这里不仅有好喝的葡萄酒,还有香甜可口的水果。”
母亲的一生都专注于临摹壁画,以至于1986年她虽退休离开敦煌来到兰州生活后,依然沉浸在敦煌艺术之中,仍坚持在家里临摹壁画。凭借着长期以来对敦煌壁画的深刻认识,母亲开始在家里对部分壁画进行复原临摹,她尝试着在布上作画,代替传统的宣纸等材料,她一生都未离开过令她魂牵梦绕的莫高窟艺术事业。
眷恋
百年之后再回敦煌
她想和爱人
同葬在三危山下
“母亲退休之后一直不愿意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尤其是在父亲去世之后,她一直一个人生活,由于身体不好期间摔了好几次。”2011年,欧阳煌宇将母亲接过来和自己一起生活,“那时的母亲很少出门,在家不是临摹壁画,就是读书写字。记得去年有一天,母亲拿出来四五本书放在我面前说,年龄越大视力也越来越不行了,所以她趁闲暇时用大楷抄写了一些古文,这样再也不怕老了看不清楚字了,当时她还打趣地说:‘这些书我看完了就给你留着,等有一天你老了,视力模糊看不清了,你也可以拿出来读读。’”
欧阳煌宇说,虽然母亲和父亲都是“画匠”,但从不要求她和姐姐“女承父业”,所以她没有从事与画画有关的工作,而姐姐却深受母亲影响,走上了绘画之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母亲与父亲史苇湘、姐姐史敦宇合编了《敦煌壁画线描集》《敦煌图案集》并出版。
“先生把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莫高窟,可谓无怨无悔,她是莫高窟人的杰出代表。尽管我没有与先生有过工作上的交往,但从同事们口中常常听到对先生的赞誉之情,着实激励我们这些晚辈。后来去家中看望先生的时候,听到的大多都是她对莫高窟的眷恋之意。此情此景历历在目,让我潸然泪下!一位平凡的莫高窟女艺术家的高尚情操和赤子之心将留给我们无尽的精神财富,陪伴我们后来者为了敦煌石窟的保护研究弘扬和传承事业一路前行。”这是一位年轻的敦煌研究工作者在听闻欧阳琳逝世后为其写下的一篇悼文。
“母亲和父亲将其一生的精力奉献在敦煌石窟的艺术研究上,忘却尘世的繁华,只守住内心对敦煌的热爱,而他们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百年之后能够一起回到敦煌,将他们一起埋葬在敦煌三危山脚下。”欧阳煌宇告诉记者,“为了完成他们的遗愿,我打算明年将母亲和父亲的坟墓迁往敦煌,让他们的灵魂守护他们一生最专注的事业……”欧阳煌宇轻轻地合上了相册,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就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