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炊烟不再升起——定西一个小村庄厨房的大变迁
原标题:袅袅炊烟不再升起——一个小村庄厨房的大变迁
王奶奶家标准的“土灶台”
炊烟不再升起的小村庄显得有点寂寥
白阿姨家干净整洁的厨房里快要通天然气了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一缕缕炊烟或欢快地从烟囱里升腾而出、迤逦飘荡,在云朵里融化;或在屋脊萦绕、在树梢踱步、在村落不舍地盘旋。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袅袅炊烟是人间的烟火,是乡村的灵魂,点缀出浓浓的生活气息。然而,人们都快遗忘,从何时开始,炊烟不再袅袅升起,被封存在了久远的记忆里。小村庄的厨房经历了怎样变迁?在这背后,又有怎样的欣喜和沉重?白家湾位于定西市安定区山馋口镇境内,312国道依着山峦,蜿蜒盘旋,穿村而过。上世纪70年代,这是一条通往省城兰州的交通要道,直到90年代初山下开通了高速公路。就像归于沉寂的国道一样,小村庄里也不再有牛羊撒欢、小孩嬉戏、炊烟袅袅的热闹景象。
现象
五十年间厨房的大变迁
六七十年代的厨房叫“灶房”,做饭用的是“土灶台”。用土打的“基子”(土块儿)抹上泥浆垒起来,挖出两大一小或者两大两小的“锅仓”,仓内是互通的,前面大锅煮饭的同时,“后锅子”可以给水加热或者给饭菜保温。以前的土灶台特别大,伸手去拿灶台后边的东西十分困难,因此台面上专门留有方便跪着去拿东西的位置。再加上添柴的“火台”、钢筋或铁丝焊成的炉条、灶台底部的“灰仓”以及用于排烟的“猫儿眼”,就是一个简单的土灶台了。
“那时候的人虽然穷,但是对灶房特别重视,想尽办法去装饰,还挺讲究的!”村民白大叔说。村民会给砌好的灶台抹上一种由“红胶泥”(红土)和“密密石”(红土中一种白色矿物质)混合而成的材料,等干了之后,灶台表面会特别平滑。灶台后边靠墙用木板钉上一个两三层、中间有隔挡的“灶爷板”,顶层用来放不怕落灰的坛坛罐罐,下面放锅碗瓢盆筷子等厨具。
为了让“灶爷板”不落灰又美观,村民会按隔挡给板子上贴上家里为数不多的彩色纸张,中间的纸张底端剪出流苏、两侧的剪成三角形是最常见的花样。“灶爷板”顶端的横条上还要贴上好看的“板牙子”——在光滑的木板上撒上水,将与横条大小一致的麻纸铺在上面,麻纸上再铺上剪好的花样,然后用煤油灯或者点燃的胶鞋底儿来回拿烟熏,等到纸张变干颜色乌黑,拿掉剪纸花样后,剩下的黑底的白色图案就是“板牙子”了。
大约从80年代起,“后锅子”慢慢消失不见,曾经的大灶台变成了双锅或者单锅的小灶台,材质也由最初的泥土逐渐换成了水泥、砖块、瓷砖。目前,经过改造,用砖块砌成、在灶台表面以及周围墙壁上贴着瓷砖的灶台是村子里最常见的。
21世纪初,“太阳灶”走进了寻常人家,当时的队长赵大叔率先买了一个,随后逐渐推广到了各家各户。太阳灶虽然方便、节能还无污染,但遇上阴雨天就用不了了,传统的灶台还是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在这之后没过几年,一种叫做“沼气”的新能源出现了。沼气是将秸秆、人畜粪便、污水等各种有机物在密闭的沼气池内发酵、分解、转化,产生的一种可以燃烧的混合气体。村民各自挖好沼气池,村干部请来会安装沼气的师傅,一根根细细的黄色管道将沼气池和厨房里的沼气灶串联起来。沼气灶方便了厨房里忙碌的主妇们,老人也常围坐在沼气灶旁煮起“罐罐茶”。收益率更高的土豆、玉米让“夏田”种植面积愈发少了。“二牛抬犁”日渐被机械化耕作方式所取代,好多村民家里不再养牲畜。没有了牲畜、没有了秸秆,沼气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如今,关于沼气的印记,只剩下村民家里散落的小黄管儿、蛛网尘封的沼气灶、角落里堆满杂物的沼气架。
电饭煲、电磁炉、电饼铛、电烤箱……近七八年,种类繁多的家用电器进入了村民的厨房。村民白阿姨家的厨房宽敞明亮,贴着瓷砖的灶台一尘不染,灶台、锅盖、案板上最显眼的东西就是厨房电器。“做饭用的是电,这个灶已经好几年没动过烟火了。”
欣喜
方便快捷厨房变干净了
在白家湾,已经很少有人烧柴做饭了。昔日用来碾麦子的“场”里,堆满了废弃的草垛。传统的灶台沦为“摆设”,日渐失去实用价值,变成了厨房的一个象征。
以前烧柴的时候,每逢下雨下雪,最要紧的事就是把外边的柴收到屋檐下或者灶台前,村民白阿姨说,“灶台前总是堆着柴,做完饭屋里全是灰,再加上烟熏火燎,时间久了屋子变得黑漆漆的,满是尘土。”
“柴火做饭特别慢,生个火就得好半天,得在火台边“噗噗地”吹着,常被烟熏得眼泪直流。以前农忙时节中午很少回家吃饭,都是带点干粮将就将就”,白阿姨忆及往事感叹道,“现在的人幸福多了,用电特别方便,想把火调大就调大,想调小就调小,除了炒菜的,还有专门蒸米饭、烙馍馍的电器,生活质量提高了不少。”
“前几个月,村里接入了自来水,好多村民家里还安装了太阳能”,白阿姨满怀憧憬地说,“山上正在铺设天然气管道,等通了天然气,做饭就更方便了。”
沉重
乡愁难解吃饭的人少了
“做饭是方便了,吃饭的人却少了。”如今的白家湾,只剩下20多户人家,常驻人口均在50岁以上,还有5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赵大叔的儿子在市区打工,老伴儿过去帮忙带孙子,家里就他一个人。赵大娘会给冰箱里放一些半成品:切好的手擀面,煮好的土豆丝、白菜叶,配好的调料汁。尽管如此,赵大叔常常一次做两顿饭,晚上饿了再扒拉点,“冻过的面片煮了容易化掉,跟剩饭也没啥区别,一个人随便将就一下就行了。”
久违的“柴火味”是在外地工作的王成最为想念的,“从厨房背后经过,溢出来的饭菜香,伴着回旋飘散的炊烟味,离得老远就知道家里做的什么饭。”王成说,小时候放学后,几乎每天都和小伙伴在外边疯玩,远远地看见厨房烟囱不冒烟了,就知道饭熟了该回家了。现在,只有过年的时候,他才可以和家人短暂团聚,妈妈会用灶台精心准备他爱吃的饭菜,“我格外珍惜回家的日子,很害怕哪天就没了灶台、没了柴火饭、没了妈妈的味道。”
推开一扇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出的小木门,一股夹杂着柴火味和土炕味的气息铺面而来,黑漆漆的泥土墙壁和屋顶腊肉色的椽檩,记录着长年累月的烟熏火燎。年近九十岁的王爷爷和王奶奶生活在这个不到10平米的小屋,一个灶台、一张案板、一个火炉、一张土炕、一对桌椅是他们所有的“家当”。
王奶奶家的锅灶是村庄里最古老的,一个用砖块简单堆砌的单灶,除了岁月留下的黑色印记,没有任何修饰,显得坑坑洼洼,“以前还想着找人收拾一下,起码稍微弄平整些,最近身体越来越差,谁知道还能用多久呢?”王奶奶倚着小小的窗框,看着外头不时飘落的枯叶,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儿孙不在身边,老伴儿耳朵又不好,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年纪越大越觉得‘恓惶’。”
对炊烟的感怀,是对旧时光的思念。消逝的炊烟、变迁的厨房,有多少欣喜,就有多少沉重。兰州晚报见习记者骆陇霞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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