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之路| 王金娟：月光下的庆坪

　　虽说是渭源本地人，对庆坪却真的不熟络，而听关山的次数似乎比庆坪还要多。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真正走近了庆坪，但内心深爱的依然是关山那半轮月。

　　曾几何时，在我心中，月亮一直以来似乎总是温柔和爱情的象征，月光下总有着许多美丽的爱情在萌发、在绽放，尤其是十五的圆月更是一种圆满和升华。然而，在庆坪关山，十五的圆月却只能看到一半，也许正是这种残缺中透出的那份独特之美，深深地触动了我内心最敏感的神经。从此，我便开始惦记着她、遥望着她、感悟着她。

　　据《渭源县志》载，县有八景，即：渭水东注、鸟鼠幽寄、龙湫灵异、锹峪南横、七圣雾雨、五竹积雪、关山夜月(庆坪夜月)、分水春涛。也许是对月有份冥冥的感情，从儿时到现在，总喜欢在夜晚举头望月，内心总有一种“脚踏大地、仰望星空”的渴望。正因如此，我也偏偏独爱八景中的“关山夜月”。此八景依史料记载，乃清代本邑孝廉方正出身县知事杨景熙所作，并有诗赞曰。其中一首便为《关山夜月》，诗曰：“迢递关山接大荒，每当天晚见光芒。月华冷艳清如水，夜色分明白似霜。薄暮雪花方灿烂，元宵灯影比辉煌。恍疑悬镜留人鑑，秉烛不烦对此乡。”

　　虽然对庆坪没有太多的观望，但在我眼中，庆坪背负着种种说辞，默默地站立着。庆坪其名，因宋筑堡寨，取庆祝永久太平之义。古为丝绸南路狄道通往巩昌的要道。明、清两代设有庆坪驿。据《渭源县志》载：庆坪镇在县西北三十里，为巩、秦、狄、河之衡衢。民户不满百家，旅店居多数，又名翠岩铺。在《狄道图》中明吴垲题翠岩铺，诗曰：“水绕山迴一径通，晚秋凉露落丹堸。马头雁阵冲云去，不寄音书过岭东。”可见，自古以来，庆坪地势险要，乃战略要地，故有庆坪堡之遗址。史料载：王韶西征，驻兵渭源。并于公元1072年(宋神宗熙宁五年)七日，引兵筑渭源堡，即今渭源城。而王韶堡渭源有三：一在渭源城；一在乞神山(今七圣山)；一在离县城西北三十里的庆坪堡(今保存最为完整的部分，堡内有二郎庙遗址，现为庆坪中学校址。)应着这段历史，当我亲身走在岁月残留的城堡之上，伸手去触摸那夯路清晰的土层时，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耳畔响起了远古的马嘶声、刀枪的碰击声、将士们的豪情战鼓声……好像是一种感召、一种释放、一种超越战争的战争。我想，即便是一座土墩，可站在这里的人们却固执地把想象输送进了历史的魂魄。也许它终会像阳关那样成为废墟、终成荒原，但它曾经也验证过那个时代人生的壮美。一声清脆的鸟鸣，终是回过神来，此时发现眼角挂着一滴泪，也许是对逝去的远古精神的感动吧。可是，我还是更喜欢关山的月。

　　说来话长，关山的月不仅仅是高悬在头顶的一个单纯的天体，她更蕴含一个悠远神秘的故事。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庆坪这块地方叫东峪大滥谷，周围是原始森林，一曲滥水沿沟而流。沿河而下直入狄道(即今临洮)就是古时的丝绸南路。站在关山顶西望，一弯如半月的红石捱，无树无草，特别醒目，据说在满月的夜晚还能发光！这就是驰名陇上的渭源古八景之一—庆坪夜月，也称关山夜月。夜月崖顶曾有一座古城堡，古城堡里住着一家大财主，名叫张招财。张招财拥有夜月崖畔大量的良田及城里所有的大旅店、手工作坊，也雇用了很多长短工。其中有一个专在张招财旅店喂马的长工，名叫周二牛。不但人勤快，还有一手铡草的好手艺，历来是寸草三刀，草碎，草匀，草净，深受过往商旅的喜爱。

　　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轮欲圆的明月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从獂道来了一队商旅，牵着十匹马驮得满满当当。二牛帮客人卸下马驮，客人向二牛交代：我们明天卯初时动身，寅时就得将马喂饱。二牛满口答应着，赶快牵马到马棚精心饲喂后，为了不耽误明早之事，便早早入睡。可朦胧之际，二牛见一位美丽的姑娘向他招手，嘴里不住地喊着：“马跑了!马跑了！”二牛惊醒，急忙穿衣到马棚查看，月光下，果然看见拴在边庄上东家的那匹枣红马不见了。侧耳一听，隐约听见马蹄声由近而远向城下滥河谷奔去。二牛不敢怠慢，寻声而追。月影下，远远望见枣红马身影时隐时现在树丛间。枣红马前边似还有一匹黄马在跑，那黄马在月色下泛着金光。当二牛上气不接下气的赶近时，只见两匹马正在那儿亲昵。二牛近前，高声呼唤，牵住枣红马。而受惊的黄马长啸一声，撒蹄而去，消失在了滥河谷的树丛中。怕耽误客人的行程，不容细想，二牛只好先牵着枣红马回家了。

　　由于头天夜里追马的事，晚饭罢喂好马的二牛又累又乏，便早早的睡下了。迷迷糊糊中，又见前夜的那位姑娘向他招手喊：“马跑了！”惊醒中的他懵懵懂懂中径向夜月崖下跑去，有了前夜的教训，这次他蹑手蹑脚，边走边想，走到近前猛伸手时，只牵住了枣红马。受到惊吓的黄马又飞奔而去，二牛又扑空了，只好悻悻而归。第三夜，二牛依照梦中姑娘的嘱咐，端了一个平时喂马用的竹筐，取了一角升(注：角升：当地人用来盛东西的小木斗，大约装1.5—2市斤麦豆)麻小豆，听见枣红马跑出圈时，他悄悄尾随而出，待到马跟前时慢慢挪移，并按照梦中姑娘教的说“金马驹金马驹你不跑，我给你喂料喂鲜草。”这时，已调头的黄马，听二牛这么一说，果真站住了。这天正逢农历十五，皎洁的月色下只见黄马泛着金光。他爱惜不已，正待要牵马回去时，梦中姑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这是一匹神马，因你与神马有缘，每当在农历十五月圆时，只有你按照我教给你的办法,你就能见到它，”猛一转身，原来梦中的这位姑娘正拿着一面镜子站在他身边，说罢，便径直牵马而去。

　　这时，枣红马的一声鸣叫惊醒了呆立的二牛，可是除月光透过树丛下斑驳的树影和天上那轮圆圆的月亮外，什么也没有，静静的山谷中只有溪水在冰层下潺潺作响，他只好半信半疑的牵着枣红马回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十五月圆的夜晚，二牛不知喂了多少次金马驹，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但二牛和姑娘也从相识到相爱。又是一个满月的夜晚，金马驹在旁侍立着，姑娘依偎在二牛怀里，突然轻泣起来，二牛急问怎么了，姑娘哽咽着说：“我原是王母娘娘的侍女，因我偷照了王母的宝镜，私犯天规，被贬人间三年了。今天该是我返回天庭的日期，这个宝镜留给你，当你看到它时就像看到我一样••••••”正说着，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大胆奴婢，现在不回去，更待何时？”只见两个浑身铠甲的武士站在面前，不由分说，将姑娘拽上了天空。刹那间，姑娘的哭声和二牛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滥河谷，受到惊吓的金马驹也不知去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以后，二牛像变了个人似的，除了喂马外，茶饭不思，闲时，时常从怀里掏出宝镜，只是望着那面镜子发呆。张招财及工友们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百思不得其解。过了几天，又是一个满月的夜晚，二牛像往日一样去喂金马驹，希望能见到心爱的姑娘。待到夜静，他照例端了草料到滥河谷畔去喂金马驹，摸着金马驹的额头，想着以前喂金马驹时和姑娘的恋情，不禁向金马驹喃喃自语。突然金马驹长啸一声狂奔而去。惊醒的二牛发现，张招财正带着几个人尾随而来。看着远去的金马驹，张招财高兴极了，他知道这正是传说中的镇城之宝——金马驹，世代听先人们说过，然而谁都没见过，却让二牛这小子遇上了。

　　从此，张招财对二牛态度大变，什么活都不让他干，还让他从茅舍搬到了客房。因为，张招财一心想让二牛给他抓住金马驹，那可是世代人享不完、用不尽的财富！终于有一天，二牛挡不住张招财的诱惑，将姑娘所教的办法和盘托出。张招财喜出望外，终于等到了十五的月夜，依照二牛所说端着草料，但怀里也偷偷揣了一根套马绳，并换上一套二牛的粗布大衫悄悄向崖畔摸去。他等啊等，终于，金马驹出现了，张招财急不可耐，没等金马驹吃料，就用绳去套它，受惊的金马驹向滥河谷狂奔而去，张招财说什么也不松手，金马驹便拖着张招财不知跑向了何处。当后悔不已的二牛领着人赶去时，张招财和金马驹已不知去向，远远的只听见金马驹的悲鸣响彻河谷。二牛站在崖畔，手里拿着姑娘送给他的宝镜，为自己没有保住姑娘教他的秘密而后悔不已，心怀愧疚地跃下了山崖。待赶来的同伴去抓时，只抓到二牛的衣袖和半块宝镜。慢慢地衣服撕破了宝镜折断了。二牛连同另半块宝镜跌入谷底再无影踪。而被同伴折断的半块宝镜落在了崖畔，瞬间形成了半轮月亮，将谷底照得通明，这就是传说中的庆坪夜月。而在十五的月夜，站在关山顶，远远就能望见那半轮闪闪发光的月亮，所以后人把庆坪夜月也叫关山夜月。也据说金马驹因受了张招财的欺骗，便再没有露过面，只有在十五的月夜，还远远的能听见它的嘶鸣，仿佛在倾诉着什么……

　　在关山月下，品味着这样的爱情。我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去评价？只是蓦然觉得片刻间历史在这儿终结、山川在这儿避退、诗人在这儿萎谢。正如周国平在《爱情不风流》一文中提到：“有一个字，内心严肃的人，最不容易说出口。有时是因为它太假，有时是因为它太真。”也正如纪伯伦说言：“爱虽给你加冕，它也要把你钉在十字架上。它虽栽培你，它也割剪你。它虽升到你的最高处，抚惜你在风中颤动的枝叶。它也要降到你的根下，摇动你根柢的一切关节，使之归土。”古老的爱情已经成为今人口中的传说，可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与期盼却犹如关山的月，圆满中带着缺憾。或许就像周国平在《爱情不风流》中所提：“真正的爱情是灵魂与灵魂的相遇，不管持续时间是长是短，这样的相遇极其庄严，双方的灵魂必深受震撼。正因为如此，爱情始终面临着失败的危险。如果失败又会留下很深的创伤。这创伤甚至可能终身不愈。热恋者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对方并被对方充满，一旦爱情结束，就往往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我不知道那位仙女内心是怎样的感受？但我觉得二牛肯定是抱憾而终的，他的内心将永远犹如关山的那半轮月亮一样缺少点什么。也许，事情过去的太久远了，当我们再次举头望月时，关山的月似乎在冷艳中多了些温柔多了些宁静，恐怕是仙女早已原谅了二牛的私欲和贪婪，而将款款柔情化成了明月的相思。

　　中国文化，本不是一种音符。月光下的庆坪，更是文化因子多元化的综合体。巍巍的关山，也许有些杂乱，但静静地展现着中国文化的无垠。“明月千里寄相思”，相信关山夜月也将会成为每一个渭源人心中剪不断的乡愁。

　　作者 王金娟 (甘肃省定西市渭源县文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