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安驿
原标题:通安驿
赵国宝
通安驿是条瘦瘦的土街,不知现在街道硬化了没有。我脑海里的通安驿,就是那条温暖的土街。
一到腊月,街上就挤得水泄不通。猪娃的叫声、骡马的叫声、叫卖东西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令人透不过气来。但逢集时在街上挤一挤,才觉得过瘾。谁要是在腊月集上没挤过,那才是没见识。其实,好多人在腊月里上街,也不过是挤一挤,闻一闻,看一看。等集散了,几个人走在一起回家,好像也是件风光的事。
腊月里,在通安驿街上能吃一碗羊肉泡,也可以在街口买个糖酥饼吃。在我的印象中,南街里涝坝边上任师老汉的羊肉泡最香了:清清的羊肉汤上面漂着油花、芫荽和蒜苗,下面是切得薄薄的羊肉片,泡上一角儿特制的死面馍,就把人香得不知怎么形容了。但羊肉泡是随便不能吃的,只有卖了党参,父亲才会领我去吃一碗。一年就一两回,所以回味无穷。有时逛街走饿了,街口贾家的糖酥饼也让我很馋,但要卖了鸡蛋才有钱买点菜,拿着买菜钱,才能偶尔偷偷买个糖酥饼。
说起买菜,我就想起街上经常卖菜的“大个子”。他卖菜自有一套经营之道。“大个子”是武山人,多时背着一大麻包青椒,早上坐着慢车来,下午就要坐着慢车返回,中间只隔几个小时。他要急着卖完回去,菜的价钱就比别的菜贩子便宜。一斤青椒不过也就便宜个几分钱,可一旦他在街上摆开摊子,不多的时间,菜就被人抢购完了。我就羡慕“大个子”,每次来通安驿,总会赚个满钵,然后和人们说笑着回去。大多数菜贩子死压着价钱不便宜,集散了,菜摊子上的菜还没怎么动,放得时间长了,就会腐烂,折本。“大个子”的青椒永远是那么肥嫩,抢购上几斤,家里饭桌上就花花绿绿,很诱人食欲。有时上街没事干,看着“大个子”卖菜,也是享受。
后来我翻看了县志,才知这通安驿,在元代就是驿站,又称“八十里铺”,是古代换马的地方。从巩昌府骑一匹快马加急快报,跑上八十里,马就疲乏了,就得换马。自古以来,此地就是巩昌和安定之间的一个大镇子,遇上逢集,附近好多乡镇的人都来赶集,所以窄窄的街上拥挤异常。
骡马市场在一条非常狭窄的巷子里,又叫“大集”。我总觉得大集上很神秘。那些高大的骡马被主人牵着,都很不安分,不断地挣扎,用前蹄刨着,后蹄尥着。这时候,“牙子”就来了,只见他一把牵住骡马,一把掰开骡马的嘴,看它们的牙齿。他能从骡马的牙齿知道骡马的年龄。最好是“四牙”,那是牲口最健壮的年龄。看完骡马,他就向主人伸出袖子,主人连忙把他的手塞进“牙子”的袖子里,用指头交谈。他们用指头比划骡马的价钱,如果谈对了,“牙子”就找来买主,将骡马买了。“牙子”也会从中抽取点“中介”费。
通安驿为啥这么牛,还因为有个火车站。火车从陇西开过来,都要在这里上水,所以几乎所有的车都要在通安驿站停几分钟。这有啥好处呢?可以说,好处多多。有紧急事情,比如有病人要急着送往省城或县里的医院,可以让车站站长申请个点,让快车停两分钟,急送病人到大医院。
通安驿,感觉很远,又很近。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上初三了,想加一把油,考个学校,就打算住到镇上,晚上可以在学校的教室里上晚自习。很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两个特别好的老人,他们收留了我。他们不断地关心着我的食宿和学习。冬天,把炕烧得热热的;夏天,将土房子里打扫得非常干净。上完晚自习时快午夜了,他们还在等我。房东老人是个白识字人,却能全本说下来《三国》《水浒》《说唐》《七侠五义》和《杨家将》。这令我非常敬佩,饭后,总会听他讲关公、张飞、秦琼、杨令公、展昭……或许是这些书的影响,老人颇具侠义之心。自从住在他家,镇上一些老欺负我的同学,也忌惮于老人的威名,不敢随意欺负我了。那一年,我幸运地考上了师范学校,从此,就离通安驿越来越远了。
那些年,在考试复习或课外活动的时候,学校是允许学生在校外自由活动的。镇子上有一座钢架构的“梅花桥”,桥边是一片茂密的槐树林。甜蜜的槐花下,可以背诵,可以演算,也可以和同学讨论。累了,可以随手揪一把槐花,那香气,沁人心脾。
通安驿,远了,但我依旧觉得是那么清晰:一条瘦瘦的土街上,有羊肉泡、有酥饼、有蔬菜摊,更有仁慈老人烧的热炕和说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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