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兵讲抗美援朝故事】“我就是死，也要把卫生箱背到基地去”

　　原标题：“我就是死，也要把卫生箱背到基地去”

　　抗美援朝志愿军老兵张广平讲述当年的峥嵘岁月

张广平讲述当时的情景。

　　2020年10月22日上午，85岁的张广平以一名抗美援朝志愿军老兵的身份，接受了一枚“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

　　1952年10月，还不满16岁的张广平在老家山东东平县后泊村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随23军入朝，在军部卫生所呆了一年后进入23军69师卫生营当卫生员。

　　“从1952年入朝到1956年回国，在朝鲜战场的5年是我人生最难忘的岁月，有不少同赴战场的老乡和战友都牺牲在了那里……”10月22日下午，在位于广武门的家里，张广平手中紧紧握着那枚金色的纪念章，回忆70年前的烽火岁月，目光盈盈。

　　17岁时第一次执行任务

　　进入23军69师卫生营当卫生员时，张广平刚17岁。在老家时，13岁上学的他用两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完小6年的学习，在准备考中学的时候，村里来了招志愿军的，他报了名，但因为年龄小部队没有收。等到招兵部队离开时，张广平就跟在部队后面，从村里一直跟到了县城的兵役局。最后被收了，还是因为他有些文化。

　　“卫生员其实就是护士，当时，战友们也叫我张护士。”张广平回忆说，“战场上的医务人员是经常与生死打交道。记得1953年二三月的时候，在一次激战后我们卫生营接收了几名重伤病员，一天夜里我对一名病危战士作‘特殊’护理。当时，为了防空隐蔽，病房修建得很分散，有的在山坡树林里，有的利用破坑道，还有的在距营部较远的大石崖下或洞穴里。我护理的这名危重伤员就在半里多外的潮湿洞穴里。卫生营护士长孙守信自己前一天才从阵地回来，而且在转移伤员途中遭遇敌机轰炸时为掩护伤员腿上受了伤。知道我年纪小，胆子也小，所以他时时摸黑赶到病房帮助我给伤员治疗。还记得我特殊护理的这个战士是个四川兵，也就比当时的我大一两岁的模样，特殊护理的两天两夜期间，这个战士已经不能说话，只是不停地呕吐，我就不停地给他擦拭。尽管我们全力抢救，但由于这名战士负伤后仍坚持战斗，没有及时往后方转移，失血过多，伤口严重感染，四肢肿胀，浑身青紫，最后还是牺牲了。”

　　在张广平的记忆中，像他护理的四川兵这样的烈士，属于特殊情况，为查明死因和伤口感染是否与美军使用的细菌病毒有关，需要解剖采标本，换衣被，包装尸体，进行卫生处理，为掩埋作好准备。“这些工作都应该由值班护士负责，可孙护士长一直帮助我，累得差点晕倒。第二天孙护士长又早早起来，先帮我整理好病历材料，接着把采好的各种标本分别装进四个大瓶子里，一一封好后，集中在一个卫生箱里，让我背着从伊川送去山登基地医院化验。”

　　那是张广平作为护士第一次执行护送标本的任务，以往都是由卫生营的老护士或医生去送的。

　　“出发后有顺车就坐一程，多是步行，夜里住兵站或老乡家，睡觉时就把卫生箱放在枕头旁。就这样躲着敌人飞机还有躲藏在山林里的特务，穿过数道封锁线，翻山越岭走了差不多五天半终于到达基地医院，并最后带回报告结果，顺利完成任务。”

　　70年后再提往事，张广平依然记得当时自己因为年龄小而感到害怕的真实心理。“但在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一个念头，我就是死，也要把卫生箱背到基地医院去，一定要对得起牺牲了的烈士。”

　　一个绣着中朝友谊的茶缸袋

　　张广平一直珍藏着一个钩针编制的小编织品。他将这个编织品叫“茶缸袋”。发黄发旧的“茶缸袋”的底部一侧还有一处明显的“污渍”，“那是血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应该是在手术室里弄上的，现在时间久了，就成这样了。这是一位朝鲜姑娘送的。”

　　张广平回忆说，有一次卫生营送来了一位腹部被美军飞机炸伤的朝鲜阿玛尼（朝鲜语母亲、大娘的意思）——到现在，张广平也能说几句朝鲜语。朝鲜阿玛尼伤势很重，因失血过多正处在昏迷状态，需要输血抢救，正好他的血型符合，便要求输血。“护士长孙守信觉得我身体瘦小，他便抢着输，但我也要抢着输，最后营里领导决定由护士长输血，我负责护理和跟随担架往山登基地医院护送。被挽救了生命的朝鲜阿玛尼伤好后，给我们卫生营送来了‘中朝友谊万古长青’的锦旗，还让她的女儿亲手编织了这个茶缸袋送给我，袋子上绣着‘中朝友谊’四个字。”

　　一转眼70年过去了，战争的硝烟已远去，但对于像张广平一样亲历了战争的抗美援朝志愿军老兵而言，这一切仿佛都是昨天发生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把生命永远留在异国他乡的战友们。潘士浩是一位优秀的军医，他和医助郭闻干在敌人飞机轰炸中连续抢救转移了八名重伤员后不幸牺牲；外科所长李宝羊带着护士郑昌连到激战的马良山阵地去救护，他们连续三天三夜从无名高地往后方转送了大批伤员，担架队员负伤不够用，他们亲自抬担架累得昏倒在路上，最后一次返回到前沿阵地抢救伤员时，壮烈牺牲在敌人密集的炮弹下，那片阵地也被炸成了几尺深的墟土，连尸体也没有找回来……”

　　“小小纪念章/虽然只有几两重/却承载了无限荣光/让老兵热泪盈眶……”在10月22日接受那枚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的简短仪式上，张广平朗诵了自己写的一首短诗——《小小纪念章》。朗诵时，他流泪了，在座的老兵们也都流泪了。“一枚小小的纪念章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感受到自己是何其幸运啊，也让我们更加怀念那些牺牲了的志愿军战友们。”

　　文/图 记者 雷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