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大新闻学子重走西北角】防沙止漠的独特路径
“干旱的时候民勤的天空是没有云的,所以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要好。” 森防站的工作人员收起了笑容,“但应该不会下雨。”
7月23日,民勤县水利局股长王希鹏站在瞭望塔的下方,面对着西北方眺望。多云的日子里,瞭望塔的影子很淡,看不出太阳的方向,但他依然习惯性地把手遮在眉前,试图越过地平线和梭梭树丛望向远方的雅布赖山。山后,是中国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而他的身后毫无阻拦的,是中国第四大沙漠腾格里沙漠。
这里是甘肃省民勤县,那条流淌在巴丹吉林和腾格里沙漠之间的石羊河在东北端的青土湖区域走到了尽头。民勤县以水治沙的努力也随着这条贯穿全县的内流河,从西南的祁连山向更远的东北方延伸。
两大沙漠之间的青土湖东北方区域
“确保民勤不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民勤,甚至包括武威,在西汉时期都是浸没在水下的。”王希鹏为我们介绍道。
青土湖是石羊河的尾闾湖。据史料记载,西汉时期县境内有水域面积4000平方公里,史称潴野泽,而当时唯一能与之相比的是长江中游荆江河段以南的云梦泽——洞庭湖。由于气候变迁,它从全国第二大湖泊逐渐变为为解放初期一个70平方公里的内陆湖。1959年,为了缓解农业用水压力,民勤县建起了亚洲最大的沙漠水库——红崖山水库。但这却导致了青土湖完全干涸、水干风起,在两大沙漠的合围下,形成了长达13公里的风沙线和12万亩的流沙。
水利局王希鹏股长介绍青土湖的历史情况 吕广斌/摄
2001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温家宝对民勤治沙问题作出批示,首次提出“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2013年2月,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习近平在甘肃视察时再一次强调:“确保民勤不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纪念碑 吕广斌/摄
“我们确实离成为第二个罗布泊越来越远了。” 森防站的工作人员李志军告诉我们。他站在青土湖边连绵百里的苇丛里,高大的苇丛没到他的胸口,只给视线留下了一点点眺望青土湖的空间。
今天的青土湖已经恢复了26.7平方公里的水域面积,整个地区的旱地面积也增长到了106平方公里。这个数据虽然难以与史书所记载的4000平方公里相比,但是与2010年以前长达51年的完全干涸相比,已经是巨大的改善。
今天的青土湖与苇丛 吕广斌/摄
重走西北角成员对新生的青土湖进行拍摄 吕广斌/摄
但李志军对此并不抱有过分的乐观:“说逆荒漠化是在骗自己,这只能说是暂缓了荒漠化,要做的东西还有很多。”除了防火、观测等森防工作之外,栽种梭梭和草方格沙障也是他平时工作的一部分,红崖山水库持续下泄生态用水也需要治沙造林对水源涵养的配合。他自嘲地表示,这里的森防是一个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工作:“一是防止树没了,二是防止没树防,不然工作也就没了。”
拍摄小组对治沙造林工作进行采访 吕广斌/摄
李志军说:“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玩蚂蚁森林,但我估计他们应该想不到自己的树长这样。”蚂蚁森林是支付宝客户端的一款公益行动,用户通过减少碳排放量的消费来在支付宝里养一棵虚拟的树,从而在现实某个地域种下一棵实体的树。而急需防风固沙的民勤,在周边地区共拥有十个种植点。
不同于支付宝页面中显示的参天乔木,这里种植的梭梭树从观感上看更像是一种低矮的灌木,但它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乔木,一棵成年的梭梭树,可固定十平方米沙漠。梭梭树又称盐木,也正是指他们耐盐耐旱,这是能在沙漠里生存的重要指标。“种别的树不现实,这种环境根本活不下来。”李志平说,“他们能长很高,只是你们看到的这些(梭梭树)很多都还刚刚栽种没有多久。”
青土湖东北方的固沙治理情况 吕广斌/摄
他认为近几年人们对于防风固沙有些过于“热情”了——许多梭梭树仅有齐膝高,防风固沙的程度有限。但这份过度的“热情”却是绝对必要的。“每年政府安排种植的面积是五万亩左右,民间组织自发的种植大概是一万亩左右,但这里有将近一百万亩的荒地啊!再多种也不为过,总有一天能长起来,总有一天能帮上忙。”
“这是我们民勤的命运河”
村级河长叶立福带着我们走向“属于”他的那五公里石羊河。
石羊河国家湿地公园地处民勤县的西南端,但这里的绿意和水声很难让人想象到这是一个距离下游青土湖区域仅有80公里的地方。相比青土湖区域里梭梭这种不及人高的小型乔木,这里的树木几乎是清一色粗壮的大型乔木。
村级河长叶立福 吕广斌/摄
石羊河国家湿地公园 吕广斌/摄
叶立福边走边捡起落在地上的指甲盖大小的沙枣塞进我们手里:“这些好多都是沙枣树,九月份就果子就长好了。”他笑着说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要赶在五六月沙枣花开的时候来,十几公里外都能闻到花香。
从2018年到2019年,民勤县在这里连续举办了两届沙枣花节,它为这个沙漠边陲的小城带来了超乎想象的目光。叶立福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为了改善盐碱地、防风固沙的沙枣树会吸引这么多人来到这里,“都是操着不同口音的人,都是全国各地的车牌子,外面的停车场五六十辆车根本装不下”。由于疫情原因,今年的沙枣花节没有办法正常举办,但湿地公园内依然细心管理得没有一点缺乏打理的痕迹。
工作人员对环境进行打理 李晓乙/摄
“这就是我们民勤的命运河。”叶立福走到石羊河边对我们说:“这是唯一流经民勤的河流,没有这条河别说经济无法继续,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生存。”对于民勤来说,“水”是从村民到村长每天挂在嘴边重复的字眼。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是把你们南方的水都弄到民勤,就不会有撂荒的地了,经济不一定会比南方差!”
村级河长叶立福接受采访 吕广斌/摄
最初他们能为石羊河做的保护很有限,只能依赖避免开荒、关井压田、避免抽取地下水来防止造成进一步的破坏。但2010年4月24日那场全国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强的沙尘暴让他们彻底意识到了这是不够的。“那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黑风从西边卷来,能见度是绝对的零。”一边说着,他一遍做了一个夸张的“卷”的动作。
单独对河流进行治理是不够的,这是一个“全域的工作”,需要整个地区的所有人一起才能对环境造成改变。从2011年开始,在民勤周边集中统一的种植梭梭和草方格压沙的工作开始走向正轨,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恶劣的环境问题。
2017年,叶立福成为了石羊河的村级河长,虽然他的管辖河段只有五公里。最初,他并不懂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能靠着步行把这五公里的河段来来回回地巡。最初,能遇到在这里放牧、用火的民众,但在沟通过之后也再没有出现过。叶立福很少提及对违规行为的处罚,他认为百姓的意识提高了,强制措施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里是衔接石羊河和红崖山水库最关键的段落,而红崖山水库又是民勤保证下游农业用水最重要的水利枢纽。虽然说这里专业的管理人员有十几人左右,但是平时负责日常巡河维护的也还是附近野马泉村的百姓们。如有必要,他们甚至会亲自下水,走到河中央,进行清污、清理垃圾等工作。
湿地公园外围管理处 吕广斌/摄
不同于南方,这里今年的汛期尚未来临,面对水流冲击和超过20公分的上涨,但他们早已用石头为拐弯处完成了加固工作,其余的位置也将加装木桩。他坦言,作为百姓的他们力量其实很有限,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观察、发现、上报”,但他们依然会将那些百姓能为石羊河做的事情做好。
石羊河加固石岸 吕广斌/摄
7月24日,离开石羊河湿地公园的下午,多云数日的民勤下起了雨。
这场雨很简短,却不敷衍。地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积水,水中没有一点与沙土混合的浑浊。夜市广场的民勤居民们举着伞,绕过护着拍摄设备的我们匆匆向前。天上,一道横贯东西的彩虹架在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之间。
雨还在下,水依然在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之间流淌。民勤县以水治沙的独特路径让他们告别了黄沙肆虐的岁月,这数十年与风沙艰苦卓绝抗争的硕果也将继续染绿这片希望的沃土。
横贯巴丹吉林和腾格里沙漠的彩虹 吕广斌/摄
(作者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学生;指导老师:甘肃广电总台电视新闻中心主任杨德灵、驻武威通联站站长卢昕。带队老师王晓红、韩亮,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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