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信亲水

　　原标题：崇信亲水

　　石 凌

　　汭水镕金

　　踏出车门的那个瞬间，我的眼前火红一片，红彤彤的天，红彤彤的山，倒影在红光闪闪的水面上，赤烈的火焰在奔腾在跳跃在翻滚……

　　我被这奇幻的景象镇住了，一步一步地朝着这燃烧的火焰走过去。全然忘了此时正是寒冬，直到河边的栏杆挡住去路，我才从幻觉中觉醒。

　　此刻，我正站在汭河岸边。太阳像一个滚动的火球，迅速滚过天边，滚进奔涌不息的河流。如果不是一抹黛青的山影相隔，天与水就会融成了一块红绸。

　　这是北方的河吗？我怔怔地，盯住那闪闪波动的红绸，那热烈的、静穆的、神秘的火焰在天边燃烧，在大地滚动……一点一点地，火势渐渐减弱，继而熄灭，仿佛那块红绸被夜空收了起来，天边只剩下黛青。

　　仰望公刘

　　夜晚的公刘公园，彩灯如瀑，寂静无人，适合一个人漫游、静思。公园里廊桥相连，曲水流觞，五步一亭，十步一桥，寒风拂动垂柳，人行其中，如在画中游。

　　风很轻，渐弱到无，天气虽是隆冬，并不显冷。走过一座小桥，无人，只有辉煌的灯火寂寂地亮着。再走过一座小桥，还是不见人影。这景致如此清静，倒适合我这种时刻想逃逸喧嚣的人。

　　我沿着细路漫步，仔细谛听，希望树丛中滴下几声鸟鸣。没有。在寒冬里，鸟早早栖息了，还是飞往南国了？蛙鸣也好，只要能打破这寂静。

　　旋即，我又记起，正是隆冬，蛙早已冬眠了。总该有风吧，风拂动树枝，也是一首轻音乐。风似乎也屏声敛气了，空旷的石板小径上只有我的脚步声，让人疑心到了域外。

　　走了几乎一圈，才遇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高台上，一只手握着谷穗，一只手握着锄头。月光从他的正上方倾泻下来，灯光从他的不同侧面照过去，他神色刚毅，目光坚定，浑身披着一层朦胧的光晕。我盯住他棱角分明的脸走过去，希望他能低一低头，看我一眼，与我交谈。

　　这情景适合两个人交谈，不关风月，不涉情事。对于一位活了三千六百多年的人而言，风花雪月早已烟消云散，那么，什么才能成为他的执念？我望了他许久，他始终目视前方，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在低处仰望着他。

　　当我缓缓地把目光从公刘身上移开后才发现，这公园里不仅仅只有他与我两个人，他的塑像下方还有好多人，有的手执牛鞭躬身耕田，有的扬手施种……

　　他们，是他的后代。“教民稼穑，树艺五谷”，公刘是大地的儿子，庄稼人的祖宗。崇信作为公刘故里，自然把公刘当英雄膜拜。我，我们，所有吃着五谷的人们，都是公刘的后裔。想到此，我退后几步，向公刘塑像鞠了一躬。

　　汭河听水

　　风轻了，水声就隆起来。不远处，汭河的涛声轰隆而来，仿佛闷雷滚过河面，辗压我的耳膜。在寂夜里，这轰隆隆的响声犹如千军万马奔跑，让人惊悚，又令人安静。

　　在涛声里，人的心神格外集中，没有前尘，无关往事。“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涛声涤荡着心湖，我听见自己在湍流中被裹挟被推涌着往前奔跑的喘息声，我成了一滴水，一滴汇入时间河流的水，我无法离开亿万滴水独自存在，我亦无法停止奔跑的脚步。

　　听水，让我找回了自己。在陇东，汭河虽不是最有名的，却是最清澈的，我依稀记得十年前第一次与汭河相遇的情景，那天清晨，我一个人去龙泉寺，经过汭河时不由得停住脚步，看了许久。

　　一如今晚仰视公刘。在干旱的陇东黄土高原，汭水何以这么清澈，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水面上碧波荡漾，野鸭凫游，一幅域外桃源景象。

　　冬日，北方的河流大多枯了，瘦了，有的瘦成一条线，有的干脆断流了。汭河依然清亮如斯，这是很少见的。一条河犹如一个人，要保持高洁的品质，需要多大的定力？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对生活在汭河周边的人肃然起敬，正是他们像爱惜生命一样保护环境，汭河才能保持处子的清白。

　　汭河的源头在哪儿？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龙泉寺有数不清的泉眼，它们源源不断地把清澈的水注入了汭河。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龙泉寺就矗立在汭河岸边。龙泉自带灵气，汭河沾了光，我等世俗之人也跟着沾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