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甘肃】隗嚣割据政权的兴衰

　　原标题：【溯源甘肃】隗嚣割据政权的兴衰

　　甘谷大像山，传说是隗嚣点兵地。

　　隗嚣

　　皇城堡遗址

　　本报特约撰稿人 任重

　　隗嚣（wěi áo)(?—公元33年)，字季孟，天水郡成纪(今甘肃秦安)人，出身“豪门士族”家庭。在今天水北山的皇城村附近，有一个叫皇城堡的堡子，传说就是昔日隗嚣宫的遗址，诗圣杜甫曾留诗一首“胜迹城北寺,传是隗嚣宫。苔藓山门古,丹青野殿空。月明垂叶露,云逐渡溪风。清渭无情极,愁时独向东”，足见其影响力。

　　王莽末年，天下动乱，农民起义连绵不断，地方豪强大姓也乘机各拥兵众，称王建制。从公元23年到公元35年，隗嚣以陇西隗氏为首，在陇右豪强支持下，乘势而起，以“复汉”为旗号，“自称西州上将军”，并联合氐羌以及关中士人形成隗嚣政治集团，主要控制了陇西、天水等郡，一度将势力范围扩展至河西五郡，几乎掌控了除关中以外的整个西北地区。随着隗嚣集团割据陇右，该地区短暂成为当时的文化中心，对皇权政治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隗嚣集团存在约12年，后被刘秀消灭。

　　反莽复汉，隗嚣集团初步形成

　　隗嚣青年时在州郡为官，以知书通经而闻名陇上，之后被征入长安，因王莽国师刘歆赏识，成为享受领俸“秩六百石”的“元士”。但好景不长，随着刘歆的死去，隗嚣在朝廷中失去依靠。后来，他乘执行公务之机逃离长安，返还故里，逐渐走上了“反莽复汉”的道路。

　　隗嚣集团形成初期离不开一些关键人物的支持。首先是他的叔父隗崔，素有“豪侠”的美称，很受乡邻拥戴。其次是他的兄长隗义，在当地也颇有声名。隗崔在得知刘玄更始（公元23年）政权建立及王莽接连失败的消息后，便网罗隗义、天水人杨广、冀(今甘肃甘谷东)人周宗计谋起兵响应刘玄。一开始，隗嚣并不主张起兵。他认为，起兵是有很大风险的事情，会连累无辜的宗族亲友。隗崔不听劝阻，纠集了陇右地方大姓数千人，以捍卫西汉之“神道”自居，攻打占领平襄(今甘肃通渭西北)，杀了王莽的天水郡守。随着形势发展，他们一致认为很有必要推选出一位主帅以统领众人，因隗嚣“素有名，好经书”，于是，大家共同推举隗嚣为上将军。自此，陇右集团初步形成。

　　隗嚣获得陇右集团的领导权后，聘请了平陵（今陕西省咸阳市西北）人方望作为军师。他采纳方望的主张，依照古礼，设立汉祖庙，号召“三十一将，十有六姓”的陇右名将豪族，歃血盟誓，以“承天顺民，辅汉而起”为宗旨，发布了讨伐王莽的檄文。隗嚣亲自带兵十万人，击杀雍州牧陈庆，全面控制了天水。接着，隗嚣又写信给安定的大尹王向，劝其投降，但王向坚决不从，于是他进兵安定将其俘虏后杀掉。此时，王莽也被长安起兵的将领所杀，隗嚣趁势率领其部将攻占了安定、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郡县，在较短的时间内控制了西北大部分地区。一时隗嚣声威大震，所领导的陇右集团在西北的地位日趋巩固。

　　重新集结，割据意图日渐明晰

　　在王莽政权被推翻之后，刘玄更始政权作为汉室的正统代表，公众认同范围更大。受此大势影响，隗嚣从思想上也倾向服务于更始政权，其割据意识并不强烈。

　　公元24年，刘玄遣使征召隗嚣及隗崔、隗义等人，方望认为刘玄的前途还不清晰，坚决阻止他们前往，但隗嚣不听劝告。见劝说无果，方望写了一封辞别信后离去。隗嚣接受刘玄的征召前往长安，被封为右将军，隗崔、隗义则仍沿用原来的称号。当年冬天，隗崔、隗义谋划背叛刘玄而北归，隗嚣害怕他们的行为连累自己，便将此事告密给刘玄，隗崔、隗义随之被杀。刘玄认为隗嚣效忠于己，封他为御史大夫。公元25年，东汉光武帝刘秀即位，正值此时，赤眉军入关，隗嚣劝谏刘玄让位于刘秀集团的计策失败后，打算劫持刘玄东归。谁料事情泄露，刘玄派兵围捕隗嚣。隗嚣于是率领属下数十人骑马连夜突围逃回天水。回到天水后，他召集原来的部下，在故地集结，自称“西州上将军”。其间，隗嚣廉恭爱士，与名士成为布衣之交，颇得人心。刘玄失败后，三辅贤士、名将纷纷投奔到隗嚣旗下，其中有马援、班彪等名将，一时群贤毕至，将士云集。隗嚣由此“名震西州，闻于山东”，陇右隗嚣集团也成为当时西北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军事力量。

　　重新集结的隗嚣集团，开始接触刘秀集团。公元26年春，刘秀的大司徒邓禹西击赤眉军，屯驻云阳，邓禹的裨将冯愔因为权力争夺而背叛邓禹，率领部众向西奔天水而来，隗嚣出兵迎击，在高平将他们击败，缴获全部辎重。邓禹秉承刘秀旨意拜隗嚣为西州大将军，得以专制凉州、朔方政事。等赤眉军撤离长安，打算西上陇右之际，隗嚣派将军杨广迎击，在乌氏、泾阳之间击败了他们。这样，隗嚣集团掌握了除关中以外的整个西北地区。

　　隗嚣集团阻击冯愔和赤眉，一方面是出于自保，维护陇右安定；另一方面配合了刘秀的军事行动。公元27年，隗嚣上书刘秀。刘秀早已听闻隗嚣的声誉，遂以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的礼仪对待隗嚣，给他以相当尊崇的地位。此后，刘秀又多次派使联络隗嚣。这时陈仓人吕鲔拥众数万，与在蜀地另立的公孙述相通，侵犯三辅。隗嚣再次派兵帮助征西大将军冯异进击，将吕鲔赶走，遣使上书报告刘秀。刘秀亲自写信回复隗嚣，说：“爱慕你的德义，想与你结纳。”并以周文王、管仲作比，劝他“自今以后，你我之间可用手书互相沟通，不要轻信旁人挑拨离间的谣言。”从此以后刘秀对他恩礼更加隆重。这时，关中将帅几次上书刘秀讨蜀。刘秀也多次示意隗嚣出兵以考验其可否信任，而隗嚣并不愿听从刘秀调遣，多方推诿，由此也导致了刘秀对他的猜忌。经过几次试探，刘秀也了解到隗嚣的真实意图是“欲持两端，不愿天下统一”。于是稍稍降低了对隗嚣的礼遇，秉持君臣礼仪。

　　在没有完全掌控东方局势之前，刘秀还需要利用隗嚣，并多次遣使说服隗嚣，“劝令入朝，许以重爵”，希望与其建立稳固的臣属关系以牵制之。隗嚣也深知刘秀拉拢他的真实意图。随着刘秀对东方割据势力的逐渐平定，隗嚣越来越认识到刘秀对他的威胁。他派马援出使洛阳，观察“东方流言及京师得失”，了解到东方政治局势以及刘秀统治的基本状况。隗嚣仍旧以保存实力为虑，不愿离开陇右。但为了维持与刘秀的表面关系，他遣子隗恂作了刘秀的人质。由此看来，受割据意图的影响，在与刘秀的接触中，隗嚣自然不能按照刘秀的意图建立一种臣属刘秀的实质关系，他遣子入质只是维持陇右的一种手段，并不意味着他真心臣服刘秀。

　　隗嚣与刘秀之间五年的合作关系，不仅使西北地区保持了较为安定的形势，牵制了西南公孙述的发展，而且使刘秀得以集中精力发展一统大业。随着刘秀集团势力的扩大，双方的矛盾日益突出，友好关系破裂成为必然趋势。

　　关系破裂，与刘秀争战

　　隗嚣遣子入质是刘秀与其关系由合作向敌对转换的过渡阶段。从此以后，刘秀对隗嚣的态度渐渐强硬起来，隗嚣集团内部也日渐分裂。

　　一方面，隗嚣集团成员中，本地豪强以王元等为代表，具有较强的割据倾向，反对隗嚣遣子入质。王元认为：“今天水完富，士马最强，北收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之地，案秦旧迹，表里河山。……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他们积极图谋利用陇右的地理与经济优势防御刘秀，割据一方。另一方面，隗嚣集团内部也出现了“通使京师”的呼声，一些倾向于维护刘汉正统的士人，如申屠刚、马援等人，多次劝阻隗嚣放弃割据称雄，积极主张隗嚣臣属于刘秀。当时，周旋于隗嚣与刘秀之间的是有名将之称的来自关中的马援。在隗嚣的割据倾向越来越明显之际，马援等人纷纷选择离去，使隗嚣失去了一批重要的支持力量。

　　建武六年（公元30年），隗嚣暗中向公孙述称臣，以留后路。建武七年（公元31年），公孙述封隗嚣为朔宁王，他们之间常派兵相互援助。

　　隗嚣公然反叛刘秀并与公孙述结盟之后，刘秀开始集中力量攻击隗嚣，并制定了相应的策略，从政治上、外交上两方面分化、瓦解隗嚣的势力。先是在隗嚣反叛后，刘秀立即向天水、陇西等地发布诏书，试图通过赦免隗嚣控制下的官吏、民众，动摇其统治区域内的民心。接着，刘秀还积极吸纳脱离隗嚣集团的士人，如马援、申屠刚、杜林、郑兴等人，对他们任以官职，多加利用，进一步地推行分化政策。事实表明，这一分化政策起到了较好的效果，隗嚣阵营中的王遵、牛邯、高峻等大将被劝服转而投降刘秀，使刘秀在消灭隗嚣的过程中拥有了较大优势。并且，刘秀还极力结纳隗嚣周围的割据势力，尤其是河西的窦融集团，防止他们联手，对己不利。

　　建武八年（公元32年），刘秀中郎将来歙率军从山道袭击隗嚣的略阳（今甘肃秦安陇城镇）城，杀了隗嚣的略阳守卫占据了该城。与此同时，刘秀为支援略阳城的防守，还指挥军队，分数道上陇山，对隗嚣集团展开了大规模的进攻。在熟悉陇右地形的马援指点下，刘秀进军高平，说降了据守瓦亭关的牛邯，一举击败了隗嚣，“于是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余万，皆降。”隗嚣的实力因此破坏殆尽。战败的隗嚣带着妻子逃奔西城。建武九年（公元33年），隗嚣饿、病而亡。王元等立隗嚣少子隗纯为王。建武十年，刘秀攻破洛门，派大将冯异等人进攻天水、北地、安定等郡，来势凶猛，周宗等带领隗纯投降，刘秀将隗嚣宗族及其部将分别迁徙到关东各地。此后，陇右地区虽然还有隗嚣余部叛乱，但汉政府已能派驻官员，恢复行政组织，对此地进行有效的统治，从此结束了陇右隗氏的统治。

　　割据一方，何以惨淡收场

　　隗嚣集团与当时共存的河西窦融集团不同，窦融集团采用了由观望形势到积极支持刘秀统一的策略，而隗嚣集团从建立、发展到消亡，一直具有明显的武质性、保守性、政权组织的独特性以及以陇右豪强为主体的特点，这些因素决定了该集团不愿统一且有强烈的割据意识。

　　地域条件是隗嚣集团割据政权得以存在的基础。隗嚣集团所在的西北地区迫近边地游牧民族的地域背景，使该地区形成了崇尚武勇的地域文化。陇右豪强是隗嚣集团的中坚力量，他们尤具重武少文、勇猛凶悍的武质性特点，以勇力闻名天下，在社会动乱之际，他们聚集起来，以保护地方利益不受侵害为目的，形成民众拥戴的地方武装势力，这也是隗嚣集团能够长期割据陇右的主要原因之一。同时，该地域经济发展的独立性，使得这些豪强对中央政权的依赖性较低，缺少特殊感情，在社会动乱期间易于倾向割地自保。

　　隗嚣集团政治上的保守性使得他们不愿意被统一。对于隗嚣及其集团而言，都缺乏一种超地域性的眼界，既不会主动出击争夺天下，也不愿意被统一受人管辖。由于自身还不够强大，为保存实力，只能依附刘秀或公孙述等，借助他们的力量来维持陇右的割据态势。

　　隗嚣集团得以割据一方也依赖于其建立的政权体系支撑。比如，他以复兴高祖汉制为目标，建立了一个以西汉时期的郡县制管理为基础的割据政权，要求陇西民众服从郡县百官，从而为其割据一方提供了制度保障。他还一度仿效汉制设立了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等官，形成了较为完整的政权体系。这种政权体系为他实现割据一方的雄心准备了制度条件。

　　隗嚣集团内部东方人士的日渐远离，是导致其失败的诱因之一。隗嚣集团是一个以陇右豪强为主的地方割据势力，在发展初期获得了避难陇右的东方士人的襄助，但东方士人原来所处的地域环境使其更有天下意识。随着隗嚣割据倾向的增长，东方士人“智囊”渐渐离去，隗嚣集团虽较长时间据守陇右但无大的作为。这一切，加快了他的政权瓦解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