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大地与三个作家

　　陕西在地域上分为三大块——陕北、关中、陕南，陕北是高原、关中是平原、陕南是山地。

　　陕西是文学大省，仅在当代，陕西就出现了三个大作家——路遥、陈忠实、贾平凹。无独有偶，这三位作家分别来自陕北、关中和陕南。

　　陕北、关中、陕南地域的异同和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的文学风格异同有没有关联呢？

　　我想，应该有！

　　陕北、关中、陕南有共性：三个地方都历史悠久，底蕴厚重，物产丰富，民风古朴，人民勤劳。陕北、关中、陕南又有很大的差异：陕北是高原，塬梁峁岔，沟壑纵横，干旱、荒芜、贫瘠、苍凉；关中是平原，沃野千里，一望无际，广袤、博大、深邃、厚重；陕南是山地，青山隐隐，绿水悠悠，美丽、隽秀、温暖、丰饶。

　　其实，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三个人也有相同的地方。他们都是用最虔诚、最神圣的心境来对待文学的人，都是用生命写作的人，都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心力、脑力、体力，由一株不起眼的小草成长为中国文坛的参天大树的，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树立起了一块丰碑。路遥、陈忠实、贾平凹都是非常具有特色的人，路遥意志刚强，信念坚定，陈忠实宽容敦厚，谦逊质朴，贾平凹聪明灵秀，睿智隽永。

　　路遥、陈忠实、贾平凹都和自己的故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路遥无限眷恋陕北高原，路遥本身就是一部大书，他已经成了永恒，成了不朽。陕北的荒芜、贫瘠、苍凉赋予了他坚韧、倔犟、刚毅，他的生、死、爱、憎，迷茫、痛苦、成功、喜悦……无不和陕北的山山水水息息相关，他用生动鲜活、跌宕起伏的笔触，描绘了陕北高原发生的刻骨镂心，惊心动魄，生离死别。他“像牛一样劳动”了一辈子，“像土地一样奉献”了一辈子。为了写作，他舍弃了健康，甚至放弃了生命，他是陕北高原崖畔上的山丹丹花，倔强坚韧，红如火焰。

　　陈忠实是一座高山，一面丰碑。关中的千里沃野赋予了陈忠实博大、深邃、厚重，他用一部史诗般的巨著勾画了白鹿原一个世纪的生活变迁，揭示了动荡飘摇起伏跌宕的社会矛盾，挖掘了关中平原的传统文化，以自己的全部智慧提醒同胞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为了金钱物质抛弃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给自己写下了一部“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也给我们这个历史悠久又苦难深重的民族留下了一部秘史，他是关中平原上的一株石榴，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贾平凹是文坛上的常青树，40年来，他用等身的著作证明了他是一位思想敏锐，观察独到，潜力巨大的作家，他以商州为基地，用细腻生动的笔触描绘了陕南秀丽、温暖、物产丰饶的土地上发生的世事变迁和风土人情，揭示了中国农村在新时期改革开放中人们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历史观甚至宗族观、亲情观、婚姻观等基本观念发生的深刻变化，让我们从文学的角度审视了社会，他是陕南山地的一棵核桃，秀丽优雅，产量丰硕。

　　路遥、陈忠实、贾平凹都是中国当代文学的扛鼎人物，都以自己的作品在中国大地上掀起过文学旋风。路遥的作品感动、激励过无数在社会底层拼搏、抗争的年轻人，他以自己对劳动人民的无限同情、对社会生活的深切关注、对时代脉搏的准确把握，对历史发展的深邃思考告诉世界，现实主义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任何形式的无病呻吟、矫揉造作、隔靴搔痒都是对文学的亵渎、对芸芸众生的漠视、对劳动人民的轻贱和对社会的不负责任。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脱稿后，中国曾经出现过几亿人议论一部电影、几亿人收听一部小说的场景，这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史上，可谓空前绝后。陈忠实也一样，从来没有一位作家能像陈忠实那样因为他的离世引起神州大地如此巨大的震动，全国上下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对他的哀思，因为他的离世而痛惜，数万人赶去吊唁，数千人热泪长流。陈忠实用他的践行告诉我们，文学来不得一星半点的轻率和浮躁，是必须用一生的心血去成就的事业。他用自己的奋斗证明了我们这个时代还是有名士的，证明了文学可以照亮生活，照亮心灵。贾平凹以一部又一部的作品一次又一次地吸引着读者的目光，让成千上万的人跟着他的笔触欢乐、痛苦、激动、怅惘，告诫我们无论现代科技如何发达，物质生活如何丰富，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不可以没有精神家园，不可以没有文学世界。

　　路遥、陈忠实、贾平凹是当代中国文学天幕上耀眼的星辰，他们放射着自己的光芒，却互相不碰撞、不摩擦，不影响别人的旋转，不遮挡别人的光泽。英雄惜英雄，才俊爱才俊。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文人相轻，有的只是互相敬重和珍惜。我没有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文稿、谈话中看见或听到他们之间互相非议的只言碎语，听到的只有赞誉、钦佩、惋惜和怀念。路遥去世后，陈忠实说路遥的英年早逝是“一个文学大省、一个国家和民族文学事业的无法弥补的损失。”贾平凹说：“在陕西，有两个人会长久，那就是石鲁和路遥。”陈忠实去世后，贾平凹说“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黯然神伤，什么叫无声哭泣。他是关中的正大人物，文坛的扛鼎角色，思念着他作为一个作家的丰功伟绩，我就想到一句话：流水原在海，月落不离天。”

　　路遥，路遥才能知马力，苦难的命运，壮丽的人生，平凡的世界，辉煌的成就……忠实，忠诚和实在才是做人的根本，做文的根本……平凹，文章似山不喜平，波澜壮阔、起伏跌宕才能表达出心底深处的爱与被爱……

　　天造地设了三秦大地的陕北高原、关中平原、陕南山地，也哺育和成就了路遥、陈忠实和贾平凹。

　　【许曙明，旅行家，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