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寄哀思】爷爷的老酒壶

21-03-25 09:47 来源：中国甘肃网编辑：程健

　　爷爷在世的时候爱喝酒，炕头总是放着一把老酒壶，那是一把不起眼的酒壶——壶身上的图案早就被磨淡，壶盖上甚至掉了一块瓷面，内壁也爬满了长年累积的垢迹。但这把不起眼的老酒壶里装满了他的故事，也盛放着我的亲情记忆。

　　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本就不高的身材被日复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作生活压弯了腰。黢黑的面庞上皱纹很深，满脸的胡渣像秋收过后地里残存的苞米碴。宽厚的大手因常年与镢头把打交道而显得粗糙不堪，右手食指也在某年夏天打场的时候被打麦机卷掉了小半截。

　　小的时候，我常跟爷爷一起睡。他睡前一定要喝上一壶酒，没酒的时候，他会打发我去村里的门市部买上一瓶沱牌大曲，在那时看来，这算得上“无上的光荣”了，因为余出来的毛角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买上一两颗泡泡糖或者一小杯瓜子了。

　　除此之外，有时还会得到他额外的“奖励”——舔一口酒壶嘴，看我被白酒辣得叫苦不迭时，他就抱起我来，用他那布满胡渣的脸蹭我的脸，不知道算安慰我还是继续拿我寻开心。

　　爷爷是一个要强的人。他每次跟他的孙子们分享他年轻时候的“古今”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太爷手里，我十岁上就开始吆牛耕地，十五岁就跟上大人们开始跑花线了。”

　　在那个物资匮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年代，这的确算得上是令人自豪的一件事吧。

　　我四年级的时候，已经六十多岁的爷爷因为分地的矛盾找到我们家，在我家院坝里指着爸爸骂：“老鼠望人富，蜘蛛望人穷”。那是我第一次见爷爷这么气愤，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这个记忆中和蔼可亲的亲人如此暴跳如雷。

　　爷爷的要强一直激励着我们成长。上学后，他常常给我们说起自己的一段经历，他一辈子没忘，我也深深地烙在了心里，至今难忘。他年轻的时候出门跑花线，要去车站坐车，一行人站在路牌下也不认识上面的字，于是向路人打听路线，谁知路人白了他一眼：“我只听说过骡马不识字，哪有人不识字的？”这句话似乎成了他一辈子的伤痛，也成了激励他供读后代的精神动力。

　　到镇子上中学后，回家的机会慢慢变少了，总感觉爷爷一直是记忆中的样子，就好像他那把老酒壶一样，一直安静的卧在炕头，在日落而息的时候，给人带来惬意和温暖。

　　那年我高考失利，收拾铺盖去复读的前夜，我去爷爷的茅草房里作别。一进门，他便满脸笑容招呼我坐在炕边，吩咐奶奶拿了一沓钱死活塞进了我的口袋。这一刻，对于他来讲，我仿佛不是个落榜生、也不是个复读生，只是他的孙子，仅此而已。只是临走的时候，他咂了口酒，叹气道：“我的娃受罪了”。我顿时泪眼模糊，赶紧逃离了那间茅草房。

　　上大学，参加工作以后，我似乎与黄土地里没黑没明地挣命的爷爷聚少离多、渐行渐远。偶尔的一通电话过去，也是奶奶接上——他总说不知道说啥。因此，爷爷的近况也就只能从奶奶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得知了。问及身体情况，要强的他总说：“我的身体我知道，硬朗着哩”。偶尔奶奶会在电话里抱怨：“你爷最近爱耍小脾气，开始挑饭了，就爱吃个酸菜洋芋，我也跟上把肉戒了。”

　　五年前的腊月，病危的爷爷已经被医院拒收了。他躺在我家老瓦房里的土炕上，却从不让孙子们看见他的窘迫与落怜，每次只招呼爸爸和二叔清理大小便，擦洗身体。

　　那时，由于要办理工作入职的事，又要离家几天。临别之际，虚弱的爷爷拉着我的手，又露出来他当年在茅草屋里招呼我上炕的笑容，就像当年安慰我一样……

　　某个清晨，堂哥打来电话说爷爷走了。回家的车上，我泪眼模糊，脑子里关于爷爷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的亲人啊，就这样在彼此的记忆中永别了。

　　爷爷走后，那把酒壶我也再没有去找过。也许它在哪个角落里布满了灰尘，也许早就成了碎片——跟它的老朋友一起，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作者：巩伟兵

　　征文启事：

　　春事阑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清明节。小院黄昏人忆别。落红处处闻啼鴂。

　　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断魂销，应是音尘绝。梦破五更心欲折。角声吹落梅花月。

　　苏东坡用一首《蝶恋花·春事阑珊芳草歇》，将清明节对家人的相思描绘地刻骨铭心。

　　一年一度春草绿，又是一年清明时。在这慎终追远、缅怀故人、寄托哀思的时节，是否有那么一瞬间，在记忆的深处，在甜甜的梦乡，亲人的一个笑容、一句问候，让你泪流满面？

　　拿起一个老物件，亲人的身影总在眼前呈现。遇上一件难心事，亲人的寄语让你勇往直前。

　　曾经的欢笑，曾经的酸楚，曾经的点点滴滴，萦绕心间。曾经，从笔尖流露的思念。此刻，寄托在字里行间。我们，一起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