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农老刘(遇见)
去年八月,遇见老刘时,他正在山上卖茶叶。
那山,是甘肃陇南文县碧口镇的山,叫马家山。山高,海拔有一千二百多米。山上有池,叫龙池,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峰峦叠嶂间就有了这样一泓池水。
将近晌午,天气闷热。老刘坐在池边低垂的柳树下纳凉。见有人来,忙起身。他的脸色褐红,想必是经年累月晒出来的。
他的茶摊,是一个撑起来的简易木架子。茶,有的用塑料袋装着,有的用锡纸包着,有的散在几个小竹簸箕里。他招呼我坐下,给我泡了一杯“黄金芽”。这种茶我第一次听说,没喝过。我端着杯子细细端详,金黄色的茶芯在沸水中不停起伏,但并不急于舒展;茶水则渐渐呈现淡黄色。一股香气微微散开,轻轻弥漫,在我的鼻翼间摇来摇去。水有点烫,我试着品了一小口,略微有点苦。
我转身去看那硕大的龙池,真像一块巨大的天然绿宝石,镶嵌于青山之间。水面异常平静,偶尔,有蜻蜓点水,碧水微澜。不知躲在哪里的知了,叫声此起彼伏。树梢,不时有画眉鸟飞过,叽叽喳喳,声音婉转。
我跟老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他说的是陇南话,口音重,好在我也是甘肃人,虽没全听懂,但也八九不离十。
老刘不光卖茶,还有十多亩茶林。
“一亩能种多少株茶树?”
“四百五十株。”
这样一算,一共得有四千多株,那可不算少了。
茶林,是老刘和老伴的营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种茶、采茶、卖茶。
老刘给我指了指他的家。出家门,没多远,就是茶林;沿溪行,又没多远,就到茶摊。这样的日子很简单,但侍弄那么多株茶树,也够他忙的。
“你看,黄金芽,春天是黄的,到秋天就变绿了。”老刘说。正是夏末秋初,一树的叶子半黄半绿。
他还有一片“龙井”。西湖龙井我是知道的,但陇南龙井我第一次听说。见我不信,老刘带我来到茶林,瞧瞧那生“龙井”的树。树不高,叶子正绿,又密。我端详半天,征得他同意,揪下一片叶子,使劲搓了搓。一闻,隐隐地,还真有龙井的味儿。
他的龙井茶,因成色不同,有的一斤能卖上千元,有的仅两三百元。
临走,我加了老刘的微信,买了两袋茶叶。回来一品,味道还不错。
日子散散淡淡,一晃,差不多一年过去了。我在广州时常想起老刘的茶摊。记得老刘说过,他们那地方是真好,就是有点偏。广州和陇南隔得远,再见老刘不知何时,但我常常会在微信里见到他。他在朋友圈里“炫”龙池,湖光山色,遍生菖蒲荻花,真美。看得我还想去一趟,找个农家屋子,待上几日,空山新雨后,站在湖边,望望山,看看云。他也“炫”自家的茶林,一片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那是他和老伴辛勤劳作的成果,也是老两口生活的希望。就在前些日子,他还“炫”了春茶,一粒粒、一颗颗、一枚枚,那小小的芽儿、细细的叶、尖尖的针,让人看了满眼绿意,满心欢喜。
想必,老刘今年的收成不错。果不其然,微信上一聊,黄金芽产了十来斤,龙井产了一百多斤。五六万的茶出手,除去成本,赚了两三万。
又一天,我和老刘在微信上聊天,这才知道,他有一儿一女,都在外省工作。那么多茶树,每到清明前,老两口忙不过来,还要请人帮忙。
“茶叶如韭菜,摘得勤,产得多;摘得缓,产得少。”老刘说。
老刘还说,很久以前,他靠手工制茶。2010年,他买了一台机器,用了几年,坏了。2017年,买了第二台,是半自动的。
对于制茶,我是个外行,老刘给我讲了半天,我才大致明白流程。上午采的茶,下午炒。第一步是“杀青”,按我的理解,就是去去叶片中的湿气,用两百度左右的温度,烘焙一个小时,这是机器干的事。第二步是“脱毛”,也需要一个小时,还是机器的活儿。第三步是“回锅”,这就不能完全靠机器了,时间、温度,得靠自己的经验,每一批茶叶都不一样。
“一次能炒多少斤茶?”我问。
“一次也就一百五十克到一百八十克。”这还是指的“活叶”,即从茶树上采下来的叶子。成品后,还要用分包机器把碎渣子剔除,剩下的才是我上次见到的茶叶。
我问他,为什么不在网上开个网店呢?现在“直播带货”很火,可以试一试。
老刘笑了:我这把年纪,不会摆弄那些新鲜东西。
正聊着,老刘发来“视频通话”请求。于是,我又看到了他褐红色的脸,看到了云蒸霞蔚之下的龙池、漫山遍野葱葱茏茏的核桃树,还听到了画眉鸟欢快的叫声。
原来,他连接视频,还想让我看看“茶壶”——
红壶、青壶、白壶……错落有致,沿龙池之畔排列着一片茶壶雕塑群,据老刘说,足足有一百多个。壶上,镌刻着“茶语”“茶思”等与茶有关的字样。我让他抱一抱那个巨大的红色壶,他抱了三抱,还差半圈。
“我们村子现在都以茶为生。以前只种茶卖茶,现在变了,我们还要建设茶叶主题的旅游景点呢。”视频里,老刘开心笑着,一脸的阳光……
相关新闻
- 2020-03-26秦巴山区春茶吐翠“印染”山谷绿坡:茶农忙采“明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