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底

　　到年底

　　尚德奇

　　一个人做一件事，大都有一个设想或者设计。十几年前，我在博客上写“私人格言”系列，基本上每天11条，一天两天三天，写了好几年；后来写“百字文”系列，基本上每天一篇，一天两天三天，又写了好几年。

　　再后来，又写“识字”系列，节奏明显慢了，一周两周三周，写了两年多；再后来，就写“表态”系列，一周两周三周，写了也快两年了……

　　小学时代，老师要求写周记。老师说得轻松，我们觉得那就是一座大山。于是有了顺口溜：周记周记，周周要记；一周不记，惹得老师怪着气。

　　后来当了老师，一周一次作文课。提起学生写作文，我就想起我写周记。写一个字，就像拔了一颗牙一样，自己疼不疼不知道，别人看着疼。

　　但是，自从干了所谓的“文字工作”以后，写工作之外的东西，反而觉得是一种放松。可能是还不够“放松”，多年前，我又开始写日记。当然，也不是日日都记。遇到特别有趣的事，或者特别无趣的事，就记下来。记着，记着，好像就有点强迫症了。几天不记，自己都有点着气了。

　　几天前，看了一篇关于杨绛先生的文章，突然让我改变了主意。

　　杨先生一生都有记日记的习惯，可想而知，日记数量一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同时，她可不是我们这般普通的人物，可想而知，日记的史料价值和文学价值一定非同小可。但是，令人震惊的是，在生前，她就亲手销毁了自己的全部日记。她的说法是，因为其中涉及自己和他人隐私，不想被小人利用拨弄是非。同时，对所有写给他的信件，凡涉及自己或他人隐私的、很亲密的，大都进行了销毁；对未及处理的亲友来信，她也委托遗嘱执行人，在征得本人意见后，或退还本人或销毁或封存……

　　我突然决定，不再写日记了。

　　放下多年的习惯，需要一定的勇气。首先是放不下。一件事情一旦变成习惯，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放下了，就会觉得空落落的。其次是舍不得。越是坚持的时间长，就越是舍不得。这就跟谈恋爱一样，谈得时间长了，即使明明知道没有什么结果，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我等日记，都是鸡毛蒜皮，不是你来我往之类，就是早出晚归之类，东拉西扯，前街后巷，既没有什么个人的和他人的隐私，更谈不上什么这个的或那个的价值。因何而写，本就一片茫然；写了何用，更是无从谈起。

　　活着的时候，自己翻一翻几年前、十几年前的旧事，或许还有点意思；当老得不能再老的时候，再拿出来看看，就连一点意思都没有了。特别是，当你不在人世的时候，不要说谁会去看，恐怕连替你销毁的人都没有了。

　　我想到了我正在写的“表态”系列。这个栏目的名称本身就有问题，表什么态，给谁表态，为何表态，都稀里糊涂。本来也想跟日记一起停下来，但又想有个“圆满”的结局。之前“识字”系列，我写了一百篇；现在“表态”系列，到年底就一百篇了。所以，我就决定，到年底，凑够100篇的时候，“表态”也将停笔。

　　停就停吧，还要等到100篇，这是犯了“百景病”吧，也是“强迫症”的一种表现吧。

　　每一年的年底，都是一个节点。这是一个停的好机会。平时停不了的，到这个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停下来；平时不能停的，到这个时候也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停下来，是一种了结。该了结的，找个借口并不难。

　　我记着：到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