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是一种 伟大而沉静的力量
原标题:敦煌是一种 伟大而沉静的力量
【编者按】2018年12月,著名诗人、小说家、全国政协委员、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甘肃日报主任编辑、甘肃日报社叶舟工作室主任叶舟历时十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敦煌本纪》由译林出版社出版发行。近日,叶舟接受出版社该书责编魏玮的访谈,首度深入全面地谈论了创作百万余字长篇小说《敦煌本纪》的创作缘起、过程等。
叶舟:诗人、小说家,著有《大敦煌》《边疆诗》《叶舟诗选》《敦煌诗经》《引舟如叶》《丝绸之路》《自己的心经》《月光照耀甘肃省》《漫山遍野的今天》《漫唱》《西北纪》《叶舟小说》《我的帐篷里有平安》《秦尼巴克》《兄弟我》《诗般若》《所有的上帝长羽毛》《汝今能持否》《敦煌本纪》等。作品曾获得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小说奖、《人民文学》年度诗人奖、《十月》文学奖、《钟山》文学奖等。
现任全国政协委员,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甘肃日报主任编辑。
责编:您一直在书写敦煌,这些年,已经为她写出了《大敦煌》《敦煌诗经》《蓝色的敦煌》《敦煌卷轴》《敦煌短歌》等篇章。您对敦煌是怎样的情感,为何如此迷恋?
叶舟:我对敦煌的迷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只要一看见“敦煌”二字,我甚至会有一种触电般的反应,雪夜投奔,喜乐,信赖,醉氧了一般。打个比喻吧,敦煌就像一座超级发电站,一旦靠近她,我就发亮,天空和想象也会彻底打开,一览无余,赐予我无穷的动力。我从19岁开始写下第一首关于敦煌的小诗,这么些年来,陆续出版了《大敦煌》《敦煌诗经》《蓝色的敦煌》《敦煌卷轴》《敦煌短歌》《燃情岁月》等篇什,体裁包括了短制、抒情诗、长诗、诗剧、散文等,现在又有了10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敦煌本纪》,可以说一直在用文字供养着敦煌。或许,人是有宿命的。我很清楚,自己确凿是干旱的儿子,荒凉的儿子,旷野的儿子……当我这一只船划进了万顷黄沙、千里戈壁时,我才能碰见这一生真正的命题,也才感觉安全。
事实上,对于敦煌的态度,渐渐地成了我甄别一个同伴高下的准绳。我可以准确地挑出战友和兄弟,也能够与冷漠者走失,彼此天涯不问。这很执拗,但屡试不爽。许多年前,我和李修文有过一次甘青之行,长途奔袭了几千公里,在河西走廊上迎送晨昏,在敦煌莫高窟下给常书鸿先生上坟,在玉门关及阳关之间背诵李白和王昌龄,后来他写就了一本奇崛之书,名叫《山河袈裟》。李修文说过,恰是这一趟远行,改变了他的文风和语言。我信赖他的这句话,他其实在指一种生命的姿态。
敦煌是我诗歌的版图,是我的文字安身立命的疆土,也是我个人一命所悬的天空。惟有她,才能配得上“本纪”这个称谓。
责编:在文坛,一说起叶舟,大家率先想到的是您的诗歌和散文,《敦煌本纪》是您的首部长篇小说吗?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您发愿写这样一部大作品?
叶舟:其实,落实在具体的写作中,我个人并没有什么禁忌,也不会被哪一种体裁所制约。诗歌、小说、散文、剧本,只不过像是当年莫高窟一位画匠手中颜色各异的石料,为其所用罢了。重要的在于,究竟是菩萨低眉,抑或是金刚怒目,这才是需要文字去探究的,也才能形成一个人凛冽的风格。
我此前写过大量的中短篇,也发表过几部小长篇,但严格地讲,《敦煌本纪》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长篇小说。2000年的冬季,大年初一,我独自一人逗留在莫高窟下,徘徊在宕泉河畔,跟众多的菩萨和飞天娘娘过了一个新年。也是那一年,我将自己在整个九十年代写下的诗歌和散文结集出版了,名叫《大敦煌》。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一种前期的储备和预热,也是一番暗中的寻找。在那个日光如雪崩一般的早上,我磕了头,我秘密地发愿,将来一定要用一个大部头,用一部长篇小说,去描摹整个敦煌的威仪与不朽,让她凌空独尊,卓立天际。
十六年之后,终于,我动手了。
我开始动手写一本飞沙走石的故事,一本执命狂奔的故事,一本少年英雄马革裹尸、席卷边疆的故事,一本有关河西一线四郡两关的故事。这部小说事关尊严与时间,也涉及困境和败北,但我力图刻画出一片独异的天地,并跟随生息于其间的人民、落日、神祇、鸟兽和滚滚而来的美,迎风领受,驻扎在地平线上,探问这一块圣地的今生及前世,守住最后的正信。
现在,我兑现了诺言,交出了《敦煌本纪》。
责编:《敦煌本纪》全书109万字,出场人物上百位,完成这样一个大部头,无疑是一次艰辛而漫长的跋涉。从资料准备到搁笔成文,您用了多长时间,怎么就坐住了冷板凳?
叶舟:像刚才讲的那样,《敦煌本纪》的酝酿和发酵长达16年,实地踏勘足有十几次,资料的准备和消化也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个中滋味,难以言表。我以为,一部长篇小说至为关键的,在于找见第一句话,找见那一根线头,找见黑暗中的灯绳。2016年年底,我从扬州赶往南京的禄口机场,眺望着车窗外的那一轮落日,突然觉得它竟然像一介少年游侠,先我而去,奔向了敦煌。在那一刻,我知道我找见了。
翻过年的2月18日,我在电脑上认真地敲下了第一句话:“这一门人天罡地煞,披着血衣,在河西走廊一带迎风顶罪,忠勇热烈,攒足了声名。前后六辈子爷孙,一共捐出了七颗脑袋,满腔子的血,至今仍未淌尽。”由此,《敦煌本纪》开始了。
速度很快,虽然在具体的写作过程中碰见了几个难以逾越的关口,也有一些不忍割舍的情节,但因为整个故事的筋骨与血脉趺坐心中,万方鼎沸,一望旷然,基本上一口气写到了最后一个句号。我控制得很好,不管是故事的走向与流变,还是人物的塑造,包括当初预计的篇幅,一切均在掌控之中,不曾塌陷。我记得,定稿的那一天,著名的民谣歌手吴俊德背着一把冬不拉,从大理来到了兰州,给我弹唱了一支曲子。莲花开了,满世界都是菩萨的微笑,这一句歌词,代表了我当时的心情。
现在回头一想,我真是被自己吓了一跳,暗自心惊。在30多年的写作生涯中,《敦煌本纪》应该是我面对的最大考验。它的时间跨度,它庞大的体量和纵深,它所呈现的故事弧度,以及主要人物的成长与畸变,对我都是一种狂野的挑战,一种全新而陌生的感受。不过,在此期间,我也彻底释放了血勇之气,打开了想象的边境,并且收获了不少的经验。森严的写作纪律,对美的实践与追取,人民的立场,这一片土地的温度和恩义,生而为人的操守,语言的正派及肃穆……这是需要我耐心思考,去认真处理的。经此一役,我不能说自己有过一种死生如蜕的体验,但至少浣洗一新,获得了某种底气,留给将来的写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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