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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走西北角】景电工程:黄河上的“天梯”

2024-08-06 15:52 来源:中国甘肃网

  前往武威市古浪县种植大户何振田大棚的路上,迎面而来的是郁郁葱葱、遮住天际的树冠,树根整齐排闼在公路两旁。车窗外是大片青翠的麦田,在风的吹拂下翻涌着绿色的浪花。

  何振田住在干城乡的富民新村,该地位于景泰川电力提灌工程(以下简称景电)的黄花滩灌区,灌区是一片开阔的冲积平原。这并不是何振田原来的家。2018年,他和其它一千多户村民一样,响应政府的号召,从山上搬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学习种植技术,并承包了几片大棚。

何振田在棚里劳作 李登博 摄

  何振田的大棚所在之处,是一方开阔的沙土地,左边是尚未完工的棚子,右边堆着一垒垒土方,中间是一条布满碎石的泥土路,路的尽头有一间4平米左右的小平房。63岁的他皮肤黝黑而粗糙,憨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先前农作时的泥土。  

  何振田指向房间内一个像隧道口一样的门洞,整个大棚的形状就像被切了一半的半圆柱体,空间很大,好似捕鱼人挤过了狭隘的山口,豁然开朗见到了桃源乡。

  棚内,一垄垄宛若绿伞一般的农作物,郁郁葱葱看不到尽头。何振田介绍,这些都是刚栽种的人参果,60天左右就能成熟,除去水费、人工费等成本,整个大棚的纯利润能有4万余元。

  这些人参果旁有一根细长的黑色硬管,管子上均匀分布着小孔,对准根系的位置,是典型的滴灌用的水管。

  “水费并不贵,我们用的是景电调来的水。”何振田乐呵呵地说,“种植户每年只要交300块的水费就行了。”在他看来,滴灌的优势不仅在于节水,还能精准地控制水量,保持作物根区的最佳供水状态与供肥状态,实现增产增效。

  只需300元,就能满足农民们这一年所有的灌溉需求。而这一幕,就发生在紧挨着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的古浪县。

  归功于景电,在富民新村乃至整个黄花滩灌区,水早已不是奢侈品。

  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红旗渠静静盘卧在河南林县的山岗上,那里树木葱茏、鸟语花香,当地人享用着由它输来的源源不绝的生命之源。

  而55年前的景泰县,缺水的情况更是比林县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荒滩遍地,寸草不生,庄稼一年到头淋不到几滴雨。何振田搬迁前所在的干城乡大鱼村就位于高山之上,村里仅有一口小井,村民们担心用水过度导致井水干涸,每天只能抓阄决定当天谁能用井。

  在这种环境中,何振田学会了卜卦。农闲时,他便坐在炕上看《周易》,每天用两枚铜麻钱占卜天气情况,或许能在抓阄时为自己增添一份运势。极度缺水,看天吃饭的困境,逼得不少人背井离乡。

  面对这种情况,在一个晴朗春日的下午,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人,拄着一根黑漆拐杖,站在戈壁荒滩之上,望着滚滚东逝的黄河,说了这样一番话:“我们不能端着‘金饭碗’提个讨饭棍,年年伸手向中央要粮。我们要搞一个大型提灌工程,扭转被动的局面!”这位老人就是后来的景电一期工程总指挥李培福。

  老天不给水,那就找水;河水过不来,那就把它引过来!

  正如林县十万人民凿山造渠、“引漳入林”,架起“人工天河”红旗渠润泽全县。1968年12月,甘肃决定开发景泰川。

  景泰川电力提灌工程,是一项高扬程、大流量、多梯级的电力提水灌溉工程,就像阶梯一样,把低海拔地区的黄河水通过水泵,一级级地抽送到高海拔的景泰县及其周边。如果工程计划得以实现,将彻底解决当地农业生产水资源极度匮乏的问题。

  改变整个景泰命运的日子,恰巧定在了红旗渠完工的前一年,即1969年10月5日。那一天,景电一期工程举行了开工典礼,在“两年上水、三年受益、五年建成”的口号下,正式开工。

  淡蓝色的天穹下,是一座孤零零的火车站,旁边是几间破旧的候车室。几颗沙枣树无精打采地歪着头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空气中弥漫着黄沙的味道。除此之外,李恒心眼里除了戈壁滩,还是戈壁滩。

  “想到了艰苦,没想到那么艰苦。”李恒心说。

  那是1969年的景泰县,那年的李恒心29岁,1968年才从江苏老家来到兰州,作为一名技术员,他接到工作调动的通知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景泰县。

  如今的他已经退休,再回忆起建设景电的经历时,他提到最多的词是“了不起”。

  当时,不论是中央还是地方,财政都十分紧张,拨给景电的资金十分有限。由于景电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甘肃省首次兴建的水利工程,在当时的全国范围内,都难以找到工程所需的大型抽水泵以及输水管。但就是在这样一种缺钱、缺设备、缺人才的环境下,景电工程的建设仍然提上了日程。

  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倾盆大雨袭击着李恒心所住的地窝子,雨水不断顺着堆积如山的图纸淌到泥土地上,混成浓稠的泥浆水。

  参与景电建设的人当中,不止有清华、北大的专家,还有从哈尔滨工业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等全国各大重点高校毕业的工程师。他们和当地百姓一样,住的是日晒雨淋的地窝子,吃的是白水煮面,碗里还总是会混进黄沙。

  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他们依然能攻坚克难:经费不够,就想方设法精打细算,支撑水渠的桥墩用石头比用混凝土稳定性更好,还便宜两万块;没有推土机,就用铁锹和铁镐挖,没有运输用的卡车,那就用扁担和小推车;缺乏适配的设备,那就自己设计,自己造。景电一期工程制造的“预应力混凝土管”,成为了该工程自主研发设计的标杆性产品之一,荣获全国科学大会奖。

  1971年9月30日,历经两年艰苦创业,终于到了泵站上水的日子。

  时任工程技术组组长的陈可言记得,那是个晴天,深秋的阳光把机房照得亮堂堂的,但每个人面色都十分凝重,这是对他们两年来奋斗成果的一次考验。

  随着一泵二泵顺利上水,陈可言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这个“开门红”令他绷紧的脸上绽出了笑容。

  然而,到了傍晚,在三泵试机时,二号机的斜法兰却止不住地向四周喷水,无论技术人员怎样拧紧螺丝或是加垫圈都无济于事。

  机房外,是不断奔涌的黄河,嘶吼着,咆哮着,像是不甘屈服的野兽,倔强地向人们展现最后一丝气力,天边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同样惹得在场人心生烦闷。

  “这是怎么回事?”李培福焦急地走了过来,不停用手中的拐棍捣着机器。民工们一拨一拨地拥上机器,用扳手敲打着机身,期望能听出些什么,然而终究是徒劳。

  时间在静夜中无声地流逝,机房充满了晚秋的凉意,人们脊背像挨着铁一样,禁不住打起寒噤来。

  “拆除检查处理!”陈可言说。即便这台机器融入了大量装配工人们的心血,事到如今,也必须拆了检查问题出在哪里。

  工人们听到命令后一愣,旋即一拥而上,很快把一台大水泵拆成了骨架和分散的部件。他们瞪着疲惫的眼睛检查着,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斜法兰的加工面扭曲了。

  “毛病找到就好办了!但上水时间逼近,我们得马不停蹄地干!”陈可言说。

  工人们站在一旁,谁也没说话,但身体已经开始了行动。安装、焊接、通电,整个流程一气呵成。

  遥远的山庄外隐约传来鸡鸣,人们这才注意到,时间已是第二天凌晨四点了。

  “嗡嗡嗡”只听水泵运作的声音隆隆作响,其巨大的吸力不断地将黄河水往上抽取。

  “水来啦!”

  黄河水上来了。各个村子,各个庄口,农户们见了面所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黄河水真引上来了,你不去看看吗?”于是,“咱看黄河水走!”成了景泰人共同的心愿。

  直到1974年,景电一期工程正式建成,总扬程472米,设计提水流量为每秒10.56立方米,灌溉面积30.42万亩。

  景电带来了黄河水,而看到生命希望的,却不仅有景泰人。对于古浪县的农户来说,景电工程的竣工,昭示着人在自然面前并不是无能为力的。

  1983年,景电二期工程再次启动。5年后,景电二期十泵站上水成功。

  1994年,景电二期工程基本建成,总扬程713米,灌溉面积达52.05万亩,整个古浪县的农业生产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在此之后,景电还进行了二期延伸项目,向武威市的民勤县调水,以缓解民勤水资源日趋减少、土地沙化、生态环境恶化等问题。时至今日,景电工程令干涸了半个世纪的民勤青土湖重现生机,形成了约127平方公里的旱区湿地,已经成为腾格里沙漠南缘的一道绿色屏障。

  从何振田家回景泰的路上,经过了黄花滩灌区的5号调蓄水池。在古浪县,像这样的蓄水池大小还有50座。

  2018年古浪县政府组织山民集体搬迁至如今的黄花滩灌区后,原先的南部山区已经成为生态保护区。经过6年的生态恢复,那里已经满目翠绿,遍野芬芳。

  (作者李登博、马悦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3级研究生;指导教师郭翠玲、阎瑾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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