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上的鹬
原标题:黄土高原上的鹬
禄永峰
第一次在北方几位摄影师的组照里见过这类水鸟。摄影师说,这鸟儿叫黑翅长脚鹬。
乍一看,它们修长的身材,全凭那双红色的细长腿支撑着。成鸟大概40多厘米的身高,单那双细长的红腿就超过30厘米。在鸟界,它们的腿长与身高极其不成比例,简直像是民间社火表演中那一排踩高跷的人。这长腿长在鸟的身上,平添了一番趣味。我估摸,黑翅长脚鹬要是在水边一站,无论谁,先看到的,一准是它那双细长腿。
关于鹬,《战国策·燕策》记载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寓言故事。本义是,鹬被蚌夹住了嘴巴,双方争斗,僵持不下,渔人将鹬和蚌都捉了回去。此番情景,不知渔乡捕鱼者是否偶遇过。但可以肯定,鹬与蚌的生存离不开水。在黄土高原的村庄,我曾经见过蚌出现在浅水中,却从未见过鹬。
鹬的故乡不在黄土高原。
鹬几乎是突然出现在黄土高原的村庄,它们的魅力正在那双红色的长腿,远远地观之,令人惊喜。我想,鸟如人,长在身体上的,没有多余的。鹬迈着细长腿,腿部骨关节折得像个朝左开口的“V”字形状。它们整条腿没有大腿小腿之分,像两根干枯的树枝支撑在大地上。整条腿一点肉也没有,给人的感觉,鹬的成长过程中,腿部只是往长长不长肉似的。
风轻云淡的时候,鹬喜欢群体性站在水边,双腿笔直,站成一排,一双双长腿撑得直直的,姿态绝对优雅,与别的鸟相比,它们算得上鸟界“超模”。
我喜欢隐藏在远处观看鹬在浅水中觅食的样子,鹬瞅准鱼虾,翅膀、尖嘴和长脚并用,蹚水行走,很是轻巧,迈出每一步毫不费劲儿。鹬捉鱼捕虾,身手那么敏捷,若不是长腿,说不准身体在水中会失去平衡,遭到水呛。
鹬的胆量出奇的小。只要人稍微一靠近,它们就会群起飞走。受到惊扰,它们并不是慌不择路,各奔东西,而是渐次跟随头鸟起飞,不仅飞得高,而且飞翔的姿势整齐划一,像是先前在哪儿专门训练过一样。每一只鹬的脖颈、身体和腿部直成一条向上倾斜的直线,朝前疾速划去。我朝空中仰望,一只只鹬鼓动起黑色的翅膀、蹬直着红色的长腿,很是有力。它们身着洁白的羽衣,黑色的翅膀像件黑色披风,鲜红而修长的双腿,黑白红三种颜色,特别分明。
鹬的胆量,比起村庄的麻雀来,真是逊色不少。麻雀虽小,胆量却大,有时候我与它近在咫尺,它却并不飞走。若是秋收季节满院子里堆放了粮食,常常撵也撵不走。有几年它们还把巢修筑在我们老房子的屋檐下,天天清早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像是跟我们倾诉它们一天的心事。对于它们,我也不反感,毕竟,村庄的麻雀并不是到谁家的屋檐下都愿意筑巢的。
麻雀,一年四季都会把村庄当成它们的村庄。村东头村西头,它们都熟悉。哪块田地里的粮食颗粒丰满,哪棵大树绿荫浓密,它们比村庄人还清楚。一个村庄,那么多的田地、沟壑和参天大树,够一只只麻雀飞奔了,它们很少飞到村庄外面去。而鹬呢,春季从南方迁徙到北方的村庄,见人就会匆匆飞去。在整个村庄和大地上,人反倒像成了一个个不速之客,扰乱了它们的生息秩序。我不止一次疑惑不解:来到北方村庄,鹬究竟是奔什么而来呢?
村庄是有大树,许多鸟都喜欢把巢修筑在树上,但鹬却不会,它们总是把自己的巢修筑在水草边的杂草丛中。巢也不讲究,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个顺地平躺着的草窝,一点也不像树上其他鸟类的巢那般精致。在村庄水草并不丰盛的河边,鹬总是暴露在草丛里那些粗糙的巢,不知是不是因为村庄的水草太过于薄瘠呢。
记得小时候,村庄的河边或者沟底的沼泽地里,总会长满了密密匝匝的芦苇。芦苇是那时候长在村子里最壮实的水草。常常有青蛙及别的水鸟出没。直到深秋芦苇枯干,人们才将芦苇采割打捆扛回家,晾干编席。如今,村庄席匠已经远去,村庄人也不兴在炕上铺席。昔日村庄里一块块丰盛的水草——芦苇也荡然无存。
我在想,胆小的鹬,要是它们在黄土高原的村庄里偶遇一块块芦苇林该多好啊。芦苇丛里筑巢,一定隐蔽,也一定暖和。事实上,鹬每年在村庄才仅仅停留一月多时间,村庄更像是它们一路北迁的一个驿站。
近些年,村庄修筑了水库,鹬每年春末夏初在水库周围翩翩飞舞,到5月底前又全部继续北上了。它们在村庄不过多停留,村庄像是它们迁徙中的一个“补给站”。待冬季向南迁徙的时候,它们并不原路返回村庄停留,南迁可能是另外一条路线吧。我不知道,村庄留不住鹬的真正原因,会不会是由于水草不够丰盛呢?!
从时间上说,胆小的鹬在村庄只算得上是个过客。对于过客,我们就该多些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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