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兴儒与“飞天”的一世情缘
原标题:范兴儒与“飞天”的一世情缘
新甘肃·甘肃日报记者 施秀萍
一个人,一辈子,一件事。
他,用一生,整理、临摹、复原敦煌飞天188身;他笔下的飞天,个个飘逸、灵动、鲜活。
他,被誉为“范飞天”。
日前,《宝相天葩——范兴儒敦煌壁画临摹精品集》在西北师大首发。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79岁的范兴儒,借用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这两句诗,形容画册艰辛的出版编辑过程。
岂止画册,即便用来形容他的一生,亦贴切不过。
“初恋”
6岁的时候,祖母带着范兴儒,坐着慢悠悠的牛车,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来到闻名于世的张掖肃南马蹄寺石窟。那神奇的佛教艺术,便在他幼小的心里“生了根”。
随后,伴随着丝绸之路上的名刹张掖法幢寺的钟声,范兴儒读完了小学。其间,他有幸目睹了一次寺庙大修缮,亲眼看到画工们如何把“飞天”画到墙壁上,“这也许就是我最初的‘飞天’情结吧!”
1958年7月,范兴儒即将初中毕业,因贫困,父亲为他在制鞋厂找到一个学徒岗位。
在这个关乎前途命运的节点,西北师大美术系教授陡剑民正好到张掖招美术专业预科生。得知消息,范兴儒喜出望外。没想到,两块五毛钱的照相和报名费又成了“拦路虎”。万幸,同学崔安民慷慨资助,范兴儒顺利考上兰州艺术学院,有幸成为常书鸿的第一批学生。
后院校合并。1964年8月,范兴儒从西北师大美术系国画专业毕业,分配到四〇四厂工作。
单位虽远,却离莫高窟近。冥冥之中,那根看不见的线,总是将范兴儒和“敦煌”紧紧相连。
1966年3月28日,第一次来到莫高窟的时间,范兴儒永远记得。
色彩斑斓,美妙绝伦,璀璨无比……一进洞窟,范兴儒惊呆了,情不自禁拜倒在这独特的艺术之下。
眼里,形态各异、婀娜多姿的飞天如行云舒卷,似流水有声,“她”或自天而降、芬芳万里,或腾空而起、花坠九天,或舒广衣袖、舞动彩云,或弹琴击鼓、引吭高歌;
耳畔,萦绕着委婉动人的歌声、美妙悦耳的乐器演奏声。
“我仿佛被敦煌飞天的艺术海洋所吞没,化成了一滴水。”是夜,范兴儒久久不能入睡:飞天、菩萨、乐舞、九层楼的大佛,在眼前闪现,在脑海中定格;金风明月中的风铎铃声,此起彼伏,在耳旁久久回响。
范兴儒“沉沦”了,为了那名叫“飞天”“敦煌”的“她”。
“深爱”
怎样,才能让那些尘封千年的艺术瑰宝,走进现代人的生活?又该如何传承、弘扬敦煌艺术?
陷入“深爱”的范兴儒,头也不回地走上了追逐“敦煌梦”的漫长道路。
说来也巧。上世纪六十年代有一段时间,范兴儒因工作原因借住在四〇四厂图书馆。有一天,他翻找图书时,“敦煌壁画”四个金光大字突然映入眼帘。双手捧起,他欣喜地发现,竟是文物出版社1959年出版的我国第一部敦煌壁画大型画册。
“这是苍天赐给我的一把打开敦煌艺术宝库的金钥匙。”在资料短缺的年代,这本画册弥足珍贵,范兴儒如获至宝,“这本画册让我对敦煌艺术的认识从感性到理性,从单一到全面。”
至今,这本画册依然摆放在范兴儒的书桌上。
随着时代发展,范兴儒有了越来越多的机会,去敦煌感悟、学习;然后潜心钻研,临摹、整理、复原了大量不同时代的敦煌飞天、菩萨、乐舞。
1992年9月,范兴儒在敦煌博物馆举办了国内第一个“敦煌飞天艺术展”,为实现敦煌飞天“飞出石窟,飞遍全国,飞向世界”的美好夙愿,揭开了金色帷幕。
1995年2月,《敦煌飞天》画册出版。范兴儒用自己的双手,在业界捧出一个崭新的“飞天世界”。
2000年4月,范兴儒“敦煌飞天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展,这是敦煌艺术专题展首次登上中国最高美术殿堂。
一个又一个第一次,让范兴儒成就感满满,却也深知,此时的自己,依然只是一滴水。所不同的,是这小小的水滴,已角度清晰地折射出敦煌的夺目光彩。
2003年10月15日9时整,神舟五号载人飞船发射成功。喜讯传来,范兴儒泪流满面,美丽的甘肃,可爱的家乡,实现了中华民族千年的“飞天梦”。
2009年4月,范兴儒有幸见到航天英雄杨利伟,向他介绍敦煌飞天艺术,一起探讨中华民族的千年“飞天梦”……
此后,一艘艘神舟飞船遨游太空,极大地激发了范兴儒的勇气和决心,从莫高窟4500余身飞天中,整理、临摹、复原出188身不同时代的敦煌飞天。
“白头”
敦煌菩萨,是敦煌壁画中最优美的艺术形象,被誉为“东方圣母”。
1996年,55岁的范兴儒,又全身心投入,开始了对敦煌菩萨的专题研究、整理和临摹工作。
突然,噩耗传来:爱子因公出差遭遇车祸不幸身亡。范兴儒几近崩溃。
“你啊,不要沉默/不要绝望/不要倦怠消沉/为了未来的民众/一定要赢得胜利的花环。”那段时间,范兴儒耳旁总是会时不时响起日本友人池田大作为自己写的诗歌。
挥之不去的敦煌情结,在范兴儒心灵深处慢慢复活,他又拿起搁置多日的画笔。
然而,因长期用眼过度,右眼眼底病变,错过最佳医治期,几近失明。
在这种情况下,要完成数十幅菩萨画稿,难。
可范兴儒执着。
他还记得,在完成最后一幅菩萨画稿的那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寂静的小小画室里冷风习习,寒气逼人。
朦胧中,范兴儒忽然“看”到爱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魁梧的身影,大大的眼睛,弹着吉他唱着歌。范兴儒想迎上前去,却又突然清醒……
2000年8月,浸透着心血和泪水的《敦煌菩萨》画册,终于与读者见面了。
以“反弹琵琶伎乐天”为代表的敦煌乐舞,是敦煌艺术的又一朵璀璨奇葩。在莫高窟492个洞窟中,就有260个洞窟绘有敦煌乐舞。
早在1992年,范兴儒就首次探索和尝试,临摹了莫高窟第112窟的反弹琵琶伎乐天。
随着《丝路花雨》《大梦敦煌》等舞剧的精彩演出,“敦煌舞”深入人心。但,人们对其艺术原型却知之甚少。
于是,范兴儒又开始集中精力研究、整理、复原敦煌壁画中的乐舞形象,新绘了45幅计82身敦煌乐舞。
“我相信绚丽多姿、柔媚多情、激昂洒脱的敦煌乐舞,会在新时代大放异彩。”面对“挚爱”,范兴儒依然“热情似火”。
2017年,范兴儒用时5年,以传统工笔重彩技法,采用矿物质颜料,绘制了全卷长50米,高0.52米《飞天追梦图》(亦称八十七飞天卷)。
这幅国画长卷展现了莫高窟和榆林窟自北魏至元代,历经9个朝代13个时期近千年的代表飞天87身,实现了范兴儒让敦煌壁画上的艺术形象“新”起来、“活”起来的初心,也为自己魂牵梦萦的“敦煌梦”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50年耕耘,守望,只为圆一个“敦煌梦”。
圆梦路上,范兴儒吃了很多苦。欣慰的是,范兴儒得到了常书鸿、段文杰、常沙娜、史苇湘、李其琼等诸多敦煌大家的“加持”,得到了单位领导同事以及亲朋好友的大力支持和鼎力相助。
进入耄耋之年,范兴儒依然在与时间赛跑,他赋诗激励自己:
大梦敦煌何所求,帛洒丹青绘神游。
弹琴击鼓舞盛世,心化飞天竞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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