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推】凉州的擂台 ——《凉州词》节选
原标题:【重推】
凉州的擂台 ——《凉州词》节选
武威城门 姜爱平
武威文庙一角(资料图片)
雷台广场 郁 婕
雪 漠
雪漠简介:雪漠,甘肃武威人。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小说集《深夜的蚕豆声》,自传体长篇散文《一个人的西部》,游记《匈奴的子孙》等。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曾获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敦煌文艺奖、黄河文学奖等奖项,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茅盾文学奖等。
1
在外公充满历史迷雾的叙述中,我看到了一个汉子,他正走向擂台。
那一天,是黄沙天气,凉州人管这种天气叫黄风。这里,也许有浓浓的缘起意味。它寓示着,此人的到来,会在凉州搅起满天黄沙。
凉州的地理位置很独特,控一线于荒漠,扼五洲之咽喉,兵事多,民族多,人多尚武。
那个汉子,就冲这擂台而来。
那般年,时不时地,就有人摆擂台。摆擂台的理由很多,镖局招镖师,要摆擂;大户人家招护院,要摆擂;官府招人才,要摆擂;一些新的流派要想在凉州扬名立万,也要摆擂。那时的摆擂台,等于现在的公开招募人才。
那凉州街头出现的五个武僧,据说是少林寺的和尚,跟梅县爷有点关系。梅县爷人称梅树楠,是武威知县。这一年,他嗅到了一点异味,就从乡民中招一千个马步壮丁,成立团防局,进行训练,以防不测。因为,周边省份的会党时有起事者,风儿时不时就刮了来,凉州有点像风雨中的落叶,常常能感到一种动荡。为防不测,梅县爷就成立团防局,由刘胡子当把总,进行集中训练。正好,这五个和尚一路卖艺,到了凉州,梅县爷就叫人跟他们联系,叫他们一边卖艺,一边设擂,要是七天内没人打过他们,县里就请他们当团防局教头。那些人自称是少林寺寺僧,但是不是真和尚,谁也不知道。为了试出真假,梅县爷就叫牛家武馆设擂。这热闹,不比演大戏差,凉州人就蜂拥而来。
跟往年的打擂不一样的是,看擂台要买票。在凉州人眼里,这很奇怪。因为,以前的擂台设在广阔的空地上,只要想看,就能看。那些做小买卖的,也可以在擂台下的空地上摆摊。而这一次,那些和尚在擂台四周设了围墙,谁想看打擂,得交二十枚铜钱。
因为,那些和尚排了队,举了牌子,在凉州城倒腾了数日,谁都知道,谁打倒他们一人,能得两千个大洋。
凉州就一下子轰动了:两千个大洋呀。
于是,开擂那天,凉州人都往里拥,那阵势,比不收费时的人还多。
第一天,没人打擂,和尚们进行表演,有拳法,有器械,倒也虎虎生风,十分好看,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这是典型的少林拳,都说,这和尚真不真不知道,那拳肯定是真的。
最让人大开眼界的,是硬气功。一人脱了上衣,裸身躺在钉耙上,另两个将一个旧磨盘石放在他肚皮上,另一个举了铁锤,砸得天摇地动,砸不了几下,那磨盘石就裂成几块。
好功夫呀!好功夫!很多人叫。
无论那拳术,还是器械,都让凉州人大开眼界,当地虽也有拳棒手,但打得这么好看的,还真不多。
凉州人多练八门拳,从兰州传过来,也是大开大合,风格上跟少林拳相似,但没那么多花子,腾空跳跃之类的动作不多,腿法也少。凉州人打拳,多用拳法,认为起腿半边空,腿法虽有,但多打下三路,低,没有和尚们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腿法。少林和尚这一亮相,一下子镇住了很多人。虽也眼红两千个大洋的赏金,但没人敢上擂台挑战。
在西部,比武的方式一般有三种,一种是走拳,两个人按一定规矩,一回合一回合地走,要求点到为止,这属于切磋;第二种便是公开地打擂,不讲情面,有时还要立生死文书,死伤概不负责;第三种是私下的较量了,规矩由各自来定。
像这样的打擂,死伤是常见的事。
往年的每次打擂,牛拐爷都会去看,他好学,在一次次的观看中,他学了很多招式。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那武功,无论如何复杂,都是拳脚肘膝的事,说复杂也复杂,可以千变万化;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攻防二字。所以,练武练到一定境界,对方只要出手,一过眼,啥招式也就明了。所以,牛拐爷在过去的看擂中,见识了不少拳种,也开阔了他的眼界。
但这一次,他没有去看,因为擂设在了山家武馆里,但他没说不叫儿子们去看,于是,牛踏山就带了我,也没买票,顺那拳场子的边墙上翻进院里。
我虽然看到了好看的拳法,但也看到了让人不舒服的事:每表演完一个套路,一个和尚就举了那个牌子,在擂台上叫:谁上台?谁上台?两千个大洋呀!
我觉得他是在打凉州人的脸。我多想有个人上去呀。
第一天打擂,就这样过去了。
2
那汉子,也在擂台下,看那些和尚们表演。
在外公的叙述中,这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有点营养不良。那般年,凉州人把当长工的叫大汉,大汉要身子骨壮实的。这人当不了大汉,只能雇短工。有人认出了他。有好几年了,他总是在替人家做农活。虽然他做的农活多,但人家后来记住的,还是他的锄草。
在凉州,锄草是一件耗时间最多的农活,从庄稼出苗开始,锄草就开始了,凉州女人的大部分时间,就用于锄草。我小时候起,就跟着妈妈锄草。春天,妈妈就会到刚出苗的地里,坐个捞毡子——那是一个用毡加以其他碎片之类做成的圆垫,上面缝个布带,拴在女人腰带上,女人锄草时,就坐在那垫上,锄一段,腰一挺,一捞,那垫子就前移,女人再坐了,锄草。
凉州人管锄草叫薅田。凉州人就叫他薅田汉子。
这薅田汉子的薅田,跟一般人的薅田不一样,别人是坐着捞毡子,用铲子锄草,他是蹲着马步,用拇指、食指、中指直插进土里,将草连根掏出。他就那样一下下插进土里,一拧手,草便连根出来了。他锄的草一是很干净,二是好长时间再不长出,当村里人发现这两点后,都愿意请他薅田。
现在,那薅田汉子就立在擂台下,看台上的和尚们表演。第一天,他咧着嘴,有点顽皮地看西湖景的味道。我能看得到那种表情,从很小的时候起,爷爷在讲这故事时,就给我表演这表情。那表情里,有一种傻哈哈的神韵,仿佛随时会有涎液流向下巴。
就是这汉子,要打擂了。
第二天中午过后,和尚们一如昨日地耀武,一个和尚打一套九节鞭后,另一个和尚举了那牌子,刚喊出价码后,这薅田汉子便举了手。
他问,真的给两千块银元?
他这一问,全场人都静了。一人说,人家喊了好几天了。另一人说,人家拉下的屎不会重新吃上的。又一人说,你想打吗?上台,上台。
好些人哄笑了。
这汉子红了脸说,我没有问你们,我在问和尚。他扬着脖子又朝台上吼道,打倒你们一个和尚,真给两千银元?
那举牌子的和尚笑道,当然真给。
打倒两个呢?汉子问。
四千银元。
三个呢?
六千银元。
五个都打倒呢?
一万块银元。
乖乖。那汉子吐吐舌头,说,这下,不用再锄草了。那我试试。
说着,他走出人群,走向擂台。擂台高,他爬了几次,爬不上去,有人递过个凳子,汉子踩了,好容易上了擂台。
他站在擂台中间,举了右臂,向台下喊,我打擂哩,大伙儿为我做个证。要是他们不给钱,你们可要为我做主。
台下一人吼,他要是不给钱,拔他们的肋巴。
大伙儿哄笑了。
那几个和尚叽咕一阵,像是在商议谁出场。一会儿,一和尚说,你要是真打,可要签生死文书的。
汉子说,签就签,我的命值不了几个钱。
那和尚又吓唬了两句,汉子只是笑。
一和尚说,签文书得有保人,你有没有。
没有。
没有不行的。
台下有人喊,屁,打擂说打擂,哪有这么多规矩。以前打擂,人家跳上擂台,打就是了,还签个屁名,要啥狗屁保人。
一个大胡子汉子走上擂台,说,你们要签文书,我当保人。
有人认出了他,叫一声,刘总爷,你当保人,当然最好了。那人对和尚说,他是县里的把总爷,刘作铭。叫他的大名你不知道,但一提刘胡子,凉州人都知道。汉子对和尚说,他当保人,总行吧。
一和尚摇摇头,在文书上签了名:释广度。
薅田汉子写了自己的名字:董利文,按了个手印。
外公真会讲故事,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这汉子,竟然是董利文。外公这伏笔,埋得够深的。只是我不明白,董利文咋成薅田汉子了?外公说,董利文为了练指功,确实是薅过田。这就像大成就者也会进寺庙当杂役一样,既是功夫修炼,也是心性磨炼。
打擂开始了,一和尚走到擂台中间。我认出了这和尚,前一天打过拳,身手极好。我想,他定然是和尚们中武功最好的,因为看得出,这些和尚,也不是那么富,那两千银元的赏钱,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和尚冷笑着对薅田汉子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你以为,那两千银元,是随便拿的?
薅田汉子说,试试吧。反正,我的命不值钱,打死,白打死。要是不小心赢了,也不用再受苦了。
那和尚耸耸鼻头,冷笑道,也好,也好。他摆个架势,说,你出招吧。
薅田汉子也没摆架势,只是耷拉着手,说,你出招吧。
台下的人都笑了。一人说,瞧这汉子,送死,都没个好样子。另一人说,你把门户封住啊。又一人说,你那样门户大开,人家一上来,就能要你的命。薅田汉子仍是不动,显得很闲散。
和尚等不及了,一招青龙出水,闪电一样,击向汉子胸膛。那样子,像是带着风。大家都以为汉子倒了,但一眨眼,发现倒地的,竟是那和尚。汉子的手锁了和尚的喉咙,扬声叫,拿钱来!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大伙都没看清招式呢。很多年后,爷爷向我比划了这一招,他叫我使一招青龙出水,他左手划弧,格去我的手臂,身子上行,右脚插向我身后,同时右胯使力,右手使一招锁喉,卡住了我的脖子。这是非常实用的一招,没有一点花架子,一架,一上步,一锁喉,三招一气呵成,电光一闪,对方已倒地上了。薅田汉子右手锁住对方喉,右膝压在和尚胸膛上。那汉子别看很瘦弱,身形却非常快,竟似鬼魅。
拿钱来!汉子叫。
另两个和尚走上前来。汉子厉声叫,你再上来,我拧断他的脖子,一用力,地上的和尚大叫了。他边叫边说,你们退后,他的鹰爪功了不得。退后!退后!两个和尚退了。
台下的百姓乐了,齐吼,给钱!给钱!两千个大洋。
全场轰动了,说的,笑的,嚷的,一浪浪卷了来。
刘胡子也笑了。他说,给钱给钱。
一和尚说,我们哪有两千个大洋。少些行不?
不行!薅田汉子道,再不给钱,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给,给。别,一个像是管事的和尚叫。
几个和尚开始翻箱。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一幕,他们把东西撒了一地,好容易才找到一堆大洋,递给刘胡子,说没有两千块,只有一千二。
不行!汉子还没说话,台下的百姓哄叫了。不行!不行!两千!显然,他们对和尚这几日的耀武扬威非常不满。那时的凉州城里,娃娃大人都好武,或多或少,都会几手,那些和尚满街游走时,好些人都觉得他们在打自己的脸。这等于上门挑衅了。外公说,过去,押镖的镖头过凉州时,都不喊镖的,一喊镖,准有人去砸镖局的牌子。因为镖行的喊镖就有耀武扬威的味道,目的是吓退那些打镖行主意的人,但同时,也等于将听到喊镖的人当成了贼人。
好些凉州人憋几天气了,要不是惧那少林功夫,早有人上门了。这薅田汉子,真替他们出气了。于是,大伙儿扬脖齐吼,两千!两千!少一分都不行。本来,那薅田汉子心软,想见好就收,但听到台下的喊声,也不好说啥了。
给钱!给钱!那喊声,山一样压了来。
和尚们开始翻布袋衣袋,又找出了一堆铜钱,都苦了脸。
刘胡子接了,笑道,行了行了,他们把这几天的卖艺的钱都给你了。见好就收吧。
不行不行!百姓们山一样吼了。
这时,一个老者上了擂台,捧了一个布包说,不够的,我补上,在山家武馆里摆擂,就是山家的朋友,朋友有难,我帮助。
好!看擂的一起叫好。
山大王好义气!刘胡子说。
牛踏山说,这老汉,便是山生风的爹,人称山大王。
我看那老者,瘦瘦的,像个鸦片烟鬼,这模样,咋当山家拳的掌门?
牛踏山说,鸡儿不撒尿,各有曲曲道,人家有人家的本事。
刘胡子从老人手里接过那包银钱,笑道,山爷好义气。不过,山爷这钱,我就代团防局收了,就当上税吧。
山大王说,刘爷你自己瞧,反正我尽心了。
汉子说,这也上税?
刘胡子打个呵呵,当然,这年头,你瞧瞧,啥不上税?咱团防局千十个弟兄,也不能喝气屙屁。够了,够了,你还有一千二百多呢,要不要?再不要,我可全收了。
汉子咧嘴笑道,要,要!他从刘胡子手里接过银元,问,我一松手,他们会不会报复?
刘胡子说,不会,有我呢。
汉子就松了手,那和尚这才起来。他的脖子里,有一道淤血的青印。他一脸土色,揉几下脖子,盯汉子几眼。汉子说,你盯啥哩,不服?再取两千大洋,我们再比。他这一吼,和尚一缩脖子,不言语了。
薅田汉子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毛巾,平时干活时,他就用这毛巾擦汗遮阳,他用那毛巾兜了铜钱,提了那个装银元的袋子,走到擂台边,一个筋斗,翻下擂台,那身法,漂亮极了。看到这,大家都明白,他方才的上不去擂台,是假装的,目的是示弱,麻痹对方,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外公说,这是董利文在凉州的第一次亮相,只那一下,全凉州就知道了。
这故事,在凉州传了很多年,每次谈起,都叫人笑烂肚子。多年后,外公讲这故事时,边讲边笑,笑出了眼泪。
3
在外公的故事里,董利文最让我捉摸不透。从他捉弄牛拐爷那次,到这次打擂,在我心中留下的,不是一种印象。前者,有点像侠客;后者,有点像老农。
……
外公说,后来,我才知道,董利文的拳术,源于峨眉派,叫盘破门。它起源于清朝乾隆年间,由一个叫刘灨的人所创。那刘灨,本是广东佛山人,因明末清初的湖广填四川大迁徙,随家迁至四川资中县,落户罗泉镇,以盐业为生。刘灨出生于武术世家,自小习武,后于资中创立盘破门。“盘”为缠绕、防守之意,属于带擒拿的手法;“破”为破坏、打击之意。
外公说,那刘灨好斗,年少时,就喜欢比武,从没有败过。一次,他遇到一个老僧,一交手,却败得一塌糊涂。刘灨发现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就四处寻师学艺,精进苦练武技。一天,刘灨外出,见一个娃儿落水,他跳入水中,把孩童救起,送他回家。嘿,没想到,那娃儿的爹,竟然是隐灵居士。那隐灵居士,是一位隐居的武林高手,赫赫有名呢。他曾是南少林的僧人,清军火烧南少林后,他逃了出来,还了俗,后来碰上一场比武招亲,他打败对手,赢了一个老婆。没想到,那老丈人也是武林高手,他将岳氏散手等传给了隐灵居士。
那刘灨救了隐灵居士的儿子之后,隐灵居士就想报答他,刘灨拜他为师,学会了南少林的红拳、僧门二十四小手,以及岳氏散手等。刘灨学成之后,又去找老僧比武,那老僧一过招,便说,不用比了,你学的,是咱僧门小手。那僧门小手,原在僧人中传承演练,早年只有散手,用于技击,还没有套路。董利文学了诸多拳法,再融入凉州八门拳,嘿,就像那老虎长了翅膀。在回凉州之前,他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了,人称他为峨眉剑仙,不过,那时,还没人知道他的真名。
嘿,你知道哪八门吗?就是以三国诸葛亮的八阵图为创拳依据,拳打休、生、伤、死、惊、杜、景、开八门,神鬼难测呢。你几个秃头想唬住凉州人?瞧,光屁股女人坐麦茬地,脸丢到屁股上了,呵呵呵呵。
话说那董利文跳下擂台,人们围了他。他那一招,真是大快人心,给凉州人长了脸。以前,凉州是武林的铁门槛,东来西去的武林高手,很难有打过这一关的。没想到这次,那少林和尚的一番拳脚气功,唬得好些人缩了头。有了董利文这一战,嘿,凉州人的面子,总算保住了。
董利文倒很低调,他只是憨厚地笑着,一点儿也不张扬。
齐飞卿上前,拱手道贺,说,好兄弟!真给咱凉州人长脸。我们到附近小饭馆,给你庆贺一番如何?
董利文说,小事小事,不足挂齿。
齐飞卿说,啥小事,这是凉州人的脸呀。
两人正要离开,刘胡子过来,拦住董利文说,你可知道那打擂的规矩?你打败了人家,你就是擂主。这擂,是梅县爷设的,为的是给县里招个好拳把式教头,今天明天要是没人打败你,你就鲤鱼跳龙门了。
董利文说,我打擂,是冲那两千块大洋来的。我可不想当啥教头。我闲散惯了,过不惯那种衙里的日子。
刘胡子说,这事儿,还真由不得你。这样吧,你等三天擂满了,你自个儿跟县爷说去。
飞卿说,也好,你先支应了这事儿,我们再联系。说完,就离去了。
刘胡子对董利文说,董兄弟,你身手好,但路要走正。要小心刚才那姓齐的,别跟他一起搅事。那是个大坏蛋,整天捣是弄非。梅县爷招人对付的,就是这类人。
董利文说,你别跟我说这事,我是个受苦人。你们神仙的事,咱凡人咋知道?
上擂台吧。刘胡子说。
这时,擂台上的和尚仍在收拾东西,他们都没精打采的,见汉子过来,都瞪了眼。一个还想上前,叫一个年岁大的拉住了。
董利文说,你们不用下擂台,你们五个人设擂,我才打败了一个人,还有四个呢。所以,我只是赢了钱,并没有赢擂。你们继续摆你们的擂台,只是别再悬赏就是了……呵呵,别担心我,我是见好就收,再不打擂的。
和尚们没说啥,望着刘胡子。这下,刘胡子醒过来了,就是,你们是五人摆擂,又不是一人摆擂。除非,他打败你们五个人,要是打不败,你们接着来。
和尚们互望几眼,又把收拾好的家伙摆到擂台上。
不一会,又一个凉州把式上了擂台叫阵,刚一过招,就叫一个和尚踢下了擂台。这一脚,为和尚们挽回了一些面子。有人说,那些和尚,倒不是吃舍饭的,还是有些真功夫。但和尚们也没向那董利文叫阵,看得出,他们还是忌惮他。后来,听人说,董利文打倒的和尚,是练铁脖功的,他那脖子,能经得住棍棒重击,但怪的是,就是挡不住董利文那一招。这说明啥?呵呵,这说明,董利文的鹰爪功,不是一般的好。
自和尚那挽回面子的一腿后,没人再上台打擂,三天一过,梅县爷就把和尚们请进县衙,委任他们当了教头,教那一千个团丁武功。后来,再从这一千人中,选出九九八十一人,配上好马快刀,交刘胡子指挥,老百姓管它叫刘胡子马队。这团丁马队,属县衙管。凉州府虽也有驻军,但县里调动不了府军。有了这团丁和刘胡子马队,凉州便多了血雨腥风。
那五个少林拳师,平时,就在城里授拳,闲暇时,也会到山家武馆。据说,若是有想学少林拳的人,他们也会收徒,进行教授。
据考证,后来流传于凉州的少林拳,就是这些和尚教的。
又据考证,那五个和尚,确实进过少林寺,后来,破了戒,就还俗了。按说,他们是没资格穿僧衣的。要是他们穿僧衣卖艺,就有诈骗的意味了。不过,要是不穿僧衣,谁还看他们的卖艺呢?
因为这五个还俗和尚的加盟,山家武馆实力大增。
跟山家武馆相比,牛家的拳场子,实在是太冷清了。
没人知道,这冷清的背后,却孕育着无穷的热闹。县爷梅树楠的动作加快了,凉州哥老会的动作也加快了,他们像比赛似的,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一场大的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凉州词》,雪漠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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