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文化看甘肃（55）丨山丹牛娃子饭 藏在冬至民俗里的非遗美食

　　西北角·中国甘肃网记者 宋芳科

　　冬至的风掠过河西走廊的焉支山，将寒意揉进山丹县的每一寸土地，却吹不散祁店村升腾的热气——八十口铁锅依次排开，咕嘟声里浮起一个个印着木梳花纹的“小牛犊”，数万双手捧着粗瓷碗，在氤氲香气中接住这延续四百年的民俗温度。在别处还循着“冬至吃饺子”旧例时，山丹人早已用一碗牛娃子饭，把节气过成了最隆重的狂欢。

　　不必等炊烟袅袅的清晨，冬至日的祁店村从凌晨便沸腾起来。村头的文化广场上，八十口直径逾一米的大铁锅一字排开，灶火熊熊烧得正旺，火苗舔舐着锅底，将牛骨汤煮得咕嘟作响，浓郁的香气裹着水汽，在半空中凝成一片白雾。案板前，数十位身着围裙的“面嫂”巧手翻飞，揪面、摁花、搓形，一个个圆润饱满、带着木梳纹路的“牛娃子”不断滚落，转眼便堆成了小山。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与本地村民摩肩接踵，有的挽起袖子加入制作的行列，有的踮着脚尖张望锅里的动静，还有的举着手机直播这场盛事。当第一锅牛娃子饭煮好，工作人员用大铁勺盛起，分送到等候已久的人们手中，广场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溜声与赞叹声。八万人围锅而坐，大碗盛饭、大口喝汤，凛冽的寒风里，一碗热饭下肚，浑身都暖透了，这便是山丹独有的“万人同吃牛娃子饭”的热闹图景。

　　这碗饭的故事，藏在明代的烽火里。万历三十六年的冬至，平羌将军王允中率部追击鞑靼至祁连山腹地，粮草断绝的将士们在暖泉村冻得瑟瑟发抖。这位“少年投笔效班超”的山丹籍将领望着仅剩的牛骨和面粉，下令将牛骨熬成浓汤，面团捏成牛犊模样下锅，取名“牛犊子饭”为将士驱寒。后来边境靖宁，百姓感念将军护境之恩，便将这应急的吃食变成了冬至的约定，“牛犊子”也渐渐唤作了更显亲昵的“牛娃子”。

　　时光流转，牛娃子饭早已不是果腹之物，成了山丹人最隆重的冬至仪式。冬至前一夜，村里的锣鼓声便打破了夜的寂静，年轻人举着木掀、扫帚组成“闹冬至”的队伍，挨家挨户吆喝：“捣！捣！捣炕沿，炕上生出状元郎；捣！捣！捣姑娘，姑娘找个如意郎。”主家早已备好面做的“牛娃子”和菜肉，笑着塞进队员的褡裢——这热闹的“捣老爷”仪式，藏着“把金银捣进来，把晦气捣出去”的祈愿。

　　厨房里的忙碌从不逊于屋外的喧闹。巧妇们将醒好的面团揪成蚕豆大小的面丁，在木梳上轻轻一摁一搓，中间粗两头细的“花牛犊”便滚落在案板上，有的还捏成小鱼、草帽模样，象征着来年虫鱼复苏、春耕有望。大铁锅里，肉丁、土豆块炒得喷香，加入牛骨汤煮沸后，下入“牛娃子”和各色蔬菜，咕嘟咕嘟的声响里，香气能飘出半条街。要赶在日出前吃第一口，老人们说这是提醒大家：“冬至到了，该为来年春耕忙活了。”

　　最动人的莫过于分享的时刻。旧时物资匮乏，收集来的食材会在大户人家汇成一锅“百家饭”，鳏寡孤独者从不被遗忘，全村人围坐炕头，呼噜呼噜吃得满头大汗，直到“锅底见铁”才肯罢休。如今日子好了，这碗饭的格局也大了。2015年，几位怀念旧俗的年轻人凑钱办起万人宴，没想到来了五千人；到2024年，八万余名游客和村民齐聚祁店村，八十口锅同时开煮，消耗了八千斤面粉、两千斤肉和八千斤蔬菜。厨师唐菊彦手上不停，面团在她掌心变成一个个鲜活的“牛娃子”：“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要让大家尝到家乡的味道。”

　　2024年，山丹东至牛娃子饭民俗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碗热气腾腾的吃食，成了河西走廊最亮的文化名片。活动现场，“面嫂”们的制作技艺展示吸引了无数目光，网络直播更让全国网友“云尝”这碗乡愁。捧着热饭的市民李浩说得实在：“这面丁筋道，汤味香浓，吃完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这才是冬至该有的味道。”

　　碗中沉浮的“牛娃子”，裹着四百年的岁月积淀，既藏着明代戍边的家国情怀，也载着农耕文明的质朴祈愿，更凝结着邻里守望的温暖情谊。作为河西走廊非遗文化的鲜活载体，牛娃子饭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成为山丹人代代相传的文化符号，在一碗碗热汤与一次次欢聚中，将这份独属于冬至的民俗记忆，稳稳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