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寄清明·念旧意难平 3丨清明絮语:风扎的根与远星
爷爷已经离开六年了。关于过去,我所写的只能是追忆与印记。追踪所及,也无不都是追忆与印记。
生活最近总把我往回拉扯,我间断性地总是在手机相册里翻看爷爷的照片,每每看到过年时和爷爷的合影,嘴角总是不禁上扬,又随之内心陷入一阵沉寂。这种沉寂潜藏在记忆深处,带给我扑面撕咬感知的疼痛。
爷爷是北京人,奶奶是东北人。20世纪70年代,爷爷带着父亲来到甘肃康县,剩下两个姑姑与奶奶在东北老家相依为命,遥遥千里,两地仅靠书信问候春夏秋冬,直到现在,家里还留有厚厚一摞的信笺。
奶奶在老家砖厂从事重体力劳动,退休之后就来到了康县,老两口这一待,就是一辈子。人生长途,风刮雨打,却拔不除爷爷深扎稳盘的根,反而洗去了生命狭隘偏激的喧闹与自缚,反而给予了爷爷一份深度思悟人生与世界关系的沉着,勃勃盎然着生命的韧性与顽强。
我上小学的时候,总是想听爷爷讲他以前的故事。他很少提及,你要是专门问他,他也不愿意答应,总是会以“说这干啥!”——怼你一句,要么是说着说着便恼火起来。小时候总是不能理解,心里暗自说:“火气那么大干啥?”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爷爷一回忆,太多坎坷便会涌上心头,太多委屈便会充斥头脑。
当发觉爷爷将一生的故事化作严厉的言辞一带而过时,我早已心如刀割、泪流不止。这不是为了博取同情的卖惨,这是爷爷生命真真切切刮下的风霜雨雪,是一位异乡人一路走来的苦楚荆棘。如果说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那爷爷便拥有昼夜不舍的滔滔言语;如果说昏暗雨天里独自前行的人才能赢得掌声,那爷爷便是一名含泪奔跑的荣耀冠军。也许是伤痕太丑,爷爷不想回观;也许是过往太长,爷爷难以细拾;也许是蜕变太痛,爷爷害怕重历煎熬,所以爷爷记不起自己如何挣扎地自渡,如何狼狈地爬起,如何不甘地抹泪,只知道自己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咽了很多很涩的泪。
可能爷爷只是庆幸自己挺过了这些沉痛的岁月,庆幸自己一生以来一重又一重险峻的高山,庆幸如今自己儿孙绕膝、灯火可亲,才在此时唤醒了释然的一笑而过。
生与死是吞吐间的一呼一吸,若生是一盏灯,一柴火,一颗星;死便是一座坟,一抔土,一段路。灯让坟不再幽寂,坟让灯不再单调;火让土不再蒙尘,土让火不再暂明;星让路不再蒙黑,路让星不再罹寒。生命从诞生开始,便产生了记忆,它是过去给未来腿上铐上的枷锁,也是未来在过去身上汲取的力量。
乌鸦掠过了将军崖的崖壁,泛起了记忆的涟漪。记忆之所以成为记忆,是因为生命停驻时的不舍回眸。生命之所以成为生命,是因为记忆更迭后的再次重生。
爷爷的坟墓周围有数不尽的树枝,在这些细密如烟的树枝后面,夕阳以墙为幕,染红了它的尖顶。风透过墙带走了这侧一切的欢叫,带来了悲怆的钟声。钟声沉稳、浩荡,连接着皎月与残阳,扩展到天与地的尽头。爷爷轻轻地走了,他正在轻轻地走,他的灵魂逐渐离开这个残损不堪的躯壳,一步步告别这个世界。落日弄花了爷爷的眼睛,浮起一群黑色的斑点。我常遗憾的事就是未置身于爷爷离世的那个清晨,但我脑海里却勾勒了无数次的画面:唯近清晨,阳光刚刚艰难地转进病房时,一位老人投下了一道浅淡的斜阳。
起灵,是爷爷的历史与愿望彻底被消散得无影无踪的凭证。透过这堵素白色的墙,仿佛能感受到爷爷手上冰凉而缓缓地惶恐。爷爷惶恐的不是自己躯体的死亡,也不是同亲人告别的迷惘,而是在更为深隐的地方,或者是更为悠长的地域。那种颤抖,细腻到难以用理性去判断,唯有混沌的童心才可察觉。
也许,就是这颤抖,让我思念他。爷爷的颤抖是一种倾诉,如同一篇散文可以延展至所有深邃的地方,出人意料地发人深省。爷爷的颤抖是一种无尽的声音,譬如夜的流动,毫不停歇。这颤抖,随时光洪流荡开着一个孩子混沌的涟漪,连接起逝人与故人的故事,萦绕进家族的历史,漫漶为种种可能的命运。这颤抖,说不清,但一定很沉重。
太阳,是爷爷的宽肩,载着岁月一年又一年。
月亮,是爷爷的挂念,盛满着最美的思念。
(作者:王泽远,陇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康县大学生联合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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