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乡村
初冬,天气日渐冷瑟,北风一过境,窗框“吱吱呀呀”作响。此时,久居乡间的人家,哪怕用惯了燃气灶和电器,也甘愿循旧捡起土灶,燃起烈烈柴火——烧饭、暖屋、御寒。
我家即是如此。黄豆刚收完,麦子一种罄,母亲就张罗起这事。先瞧瞧去年的大铁锅是否合用,倘若锈蚀得厉害,还得跑到农贸市场,驮回一口新锅。父亲负责找柴砍柴,备好引火之物。树枝废木头,玉米棒芯作大柴用。晒干的玉米衣、黄豆秆儿,垛在门前的稻草堆作引火用。若还嫌不够,提着大木耙到河边扒拉扒拉,枯草落叶又是一堆。乡间原野广袤,林草纵横,这便是它的好处。
一切就绪,冬天的第一顿柴火饭菜正式开煮。火苗“噌”地腾起,交叠的火舌围拢住硕大的锅底,顺势添柴,不一会儿,翻腾的烈火热辣辣地滚到脸上,瞬间“暖”愈每个怕冷的人。不仅人喜欢偎在灶门旁,猫儿狗儿也喜欢挨挨挤挤躺过来,甚至连鸡群都靠它的余温度过漫漫冬夜。
白菜老豆腐,抑或羊肉粉条在沸汤里“咕嘟——咕嘟”翻滚。夹起一块豆腐,弹软韧滑,在烟雾缭绕中咬上一口,立即“斯哈斯哈”嫌烫。哪怕如此,冬日里的烧菜依然要滚汤滚水的才过瘾。彼时,呛人的老烟正顺着烟囱爬到天空,整个村庄旋即笼罩在朦胧的烟火中。
早些年,人们还未远离乡土散居城市时,冬日的村子真真的热闹且氛围浓烈。流动的热气腾腾的豆腐摊,早早就在乡道上穿行了。抑扬顿挫的叫卖声勾连起鸡鸣犬吠,拨弄着村庄一层一层地沸腾。
晌午,卖煤球的老汉也来了。驴车上墨黑的“煤山”走过一户就被卸去一角,仿佛分切一整块豆腐一般。老汉做生意时,毛驴就拴在眼前的树干或砖柱上。驴嘴因为行路的疲累喷出白白的热气,倘若等得不耐烦了,那头倔驴还时不时向天空打个响鼻。
买完煤球的人家顺势生火。把桶状的煤炉提到风口地,炉膛里先放碎草,点燃后再塞满硬柴。等到股股黑烟闷出,瞧着那黑烟顺风流出村庄,硕亮的火苗差不多就从炉膛蹿出来了。至此,煤炉火算是“催生”成功。炉火慢烤馒头片、黄豆粒——“嘎嘣”脆响,满屋飘香。慢时光里的熏烤,似乎一切都烤出了浓烈且恬静的香味。
冬日来临,塘鱼经过一季的生长,也肥硕地开始捕捞。全村人帮忙的帮忙、观看的观看,场面毫不逊色赶庙会。鱼塘主为答谢乡亲平日里的看顾,慷慨地给每家送上一条。肥嫩奶白的鱼汤,立时成为土灶锅里熬煮的又一味佳肴。
逐渐清闲的冬日,乡村的聚会也多起来。一群人不拘坐在谁家门前聊天、打牌,都能笑声漾天。容易困倦的老人就着初冬的太阳打盹。还没眯上几分钟,调皮的小孙子就悄悄向其手心塞上一个滚烫的鸡蛋,直烫得老人惊了觉,叫嚷着拿棍儿打。
尽管寒凝枝柯,窗风呼啸,一切都在诉说冬的愈来愈烈。然而,人们迎接它的方式,既是对抗又是欢喜。炊烟袅袅,炉火煌煌,细细的冬阳穿过参差的高树清清浅浅落到人身上,摇椅上尽情摇荡着热爱这冬日时光的人的面庞。冬日的乡间,一派烟火气,足令人心情敞亮!
□若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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