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墩墩梁
武国荣
东方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我就向墩墩梁出发了。
细小的路从山脊梁斜下去,鼓胀的树冠自山顶冒出来,一只麻雀扑棱棱打我的肩旁滑翔而过,薄雾于半山下忽高忽低,有炊烟的味道,可是不知道它们究竟来自哪里。低草绵密,时不时罩了路面,露水不是被微风摇落,而是被我或高或低的脚步声惊吓而慌忙垂落。公鸡打鸣时间颇长,到达我的耳际已是丝丝缕缕。我看见一只毛发凌乱的动物相向而来,它走得轻松,四蹄像弹琴般欢快,猛然发现了我,兀地立住,眼睛一愣,眼光旋转,仿佛知道挡了我的去路,旋即扔了既走路径,噗一声跃上一条垓塄,轻易得像一股风。
此地属陇东子午岭,金钱豹之类的野生动物已被证实存在,莫非是狼出没?我往这方面一想,立时惊得一身冷汗。还好,密集的麻雀开始在树上密集呼叫,不仅打破了山的寂寥,更是给我壮了胆。雾从四面来,我的眼睛似乎被蒙了一层白纱,定眼瞅面前却仍清亮,道路湿漉,洇得我眼眶湿润。忽而,雾离身向上,沟底的白雾也是向上,茫茫云海悬在山疙瘩上,山疙瘩就像被雾吊着。
山坡缓慢着由两侧上去,与不宽展的天接触,仿佛这一片天是被这一脉山顶起来又支撑着。草一律绿色,掩盖了坡道的褐黄,其中的小沟小壑黄亮,就像山长出的一个个嘴巴。树林也是绿色的,于河滩农田的边缘便开始生发,一直蔓延,高低不一,疏密不一。潭水长条状态,环在山下,环在河滩中间,环在田亩中间。我到达时,一休闲自乐者已在远处支妥了一支台钓竿。我也是为钓而来。水面平直,不时有灰白色水鸟俯冲,偶有彩花蛇像鸭子浮水那般,昂着头至岸边,此蛇无毒。山区是有毒蛇,我早已以鱼竿打草,并在身边撒了雄黄与凤仙花合成的驱逐粉,并不担忧。
太阳高升,山便无遮拦,热度提高。白圆的太阳投在水里,水波刺眼。蓝天跌在水里,水就成了蓝色,深可及底。有时云朵也跟着掉水里,水就蓝中有白。山像醉了,颠倒了没入水潭的边沿。水有涟漪,是小鱼、蚂蚱在水面滑行后的反应。鱼及蚂蚱或动一下,水圈即成,由小变大,不断朝外扩散。风卷水面,却是一列一列的阵势,水面微微皱起,皱褶排队似的,跟在风的后面。水波到水边就不动了,风却停不住,摇曳潭水外浅草、禾苗、树木等物的叶片。这时候白亮的露珠滑地为泥,轻轻盈盈,就像妙龄女子的一种曼舞。
正午燠热,鱼浮游于水面,貌似唾手可得,实则一鳞半片也难求。我转而向田地,却有新得。就见南山下一庵子,由树榾杈搭建,冰草绑缚了梢头,人字形立在土台,一扇陈旧麦秆帘两面披着,前敞后开。一菜园在庵子前方,韭菜、豆角、黄瓜、蒜、辣椒、西红柿,各自成畦。韭菜一半仍在,一半则黄芽初长。蒜苗老叶在下,分成两片,新叶被老叶片夹着,亦分成两瓣,唯一黄尖向上。辣椒分岔,还不曾挂花。而豆角、黄瓜、西红柿,每一株旁,插着一根直的枝条,待其扯蔓展藤。庵子后头,长一坡低草,草色就像掐出的嫩草汁泼了染了,比别处更新而鲜。山丹丹在开花,红彤彤的花叶像喇叭开口,又反方向上弯,花萼直挺,花蕊颤颤,恰似一个个红灯笼。山丹丹不是一丛,不是满坡,而是这里那里,一株又一株,当是一沟滩的惊艳。独立的一棵桃树,树梢上去下来摇晃,伴以嚓嚓声,原来是松鼠啃毛桃。并无什么响动,松鼠卷起粗尾巴,弃桃而逃,经过细枝再粗树干后,就像一个毛球自由落体于草堆,很快,丛草像被犁开了一个缝隙,一路开又合,直通树林。
树林是园田到草地到山上的过渡。看过去,园田有限,草坡有限,树林却是无限,一下子就连接了眼前的山脉,以及山脉背后的山脉,以及整个子午岭山脉。搭眼看,一袭白色闪闪烁烁,若有若无,似条白练落在了树林。侧耳谛听,山中生出瀑布了呢。原来,这一潭水,这菜园的水,都源于山上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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