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永泰古城 时光深处的守望者

　　原标题：永泰古城 时光深处的守望者

　　张子艺

　　残阳，照在城墙上，有几棵草随着风微微晃动。

　　玩耍的孩童，在城墙上来来往往大声嬉闹尖叫，麦色皮肤，精瘦而灵活，金色的夕阳给他们脸上镶了一层金边儿，镜头略微推进一些，越过孩子们的肩膀，能看到城墙里的光景。

　　这是一座跟北方所有的村庄没有任何区别的聚集区，低矮的平房，墙是土坯房，窗户上的油漆已经斑驳到辨不清颜色。

　　全村房顶上盖着赭石色瓦片的是唯一的学校，小而体面，有拱形的门和砖雕，据说，这是一幢民国时期的建筑。

　　本地人并不太当作它是一座城，在他们眼中，这个被城墙圈起来的村子，跟附近的村庄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在同一片戈壁上放羊，在同一块土地上种地，区别仅仅在于，有的村庄，边沿种满了树，他们的村庄，被一堵堵高墙围了起来。

　　被围起来的这座城，修筑于明万历三十六年（公元1608年），距今已有400多年历史，是中国古代军事古堡的典范之作。

　　它“隐藏”在甘肃省白银市景泰县的戈壁之中，默默记录了400多年的历史沧桑。从空中俯瞰，这座古城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城墙边突出的瓮城等就像一只趴在地上的金龟，因而也名“永泰龟城”。

　　一

　　这座古城位于景泰县城27公里处的寺滩乡永泰村，虽不在河西走廊上，却紧邻河西走廊，拱卫河西走廊。资料上说，它是丝绸之路沿线现存最具代表性且保存比较完整的明代军事城堡，更是明长城边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行驶在荒芜的戈壁滩上，少了花草树木的点缀，更显辽阔，也更显荒凉。行驶途中，会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初夏的时候，简易的乡村公路两边，会看到一方方紫色的花田，这种酷肖薰衣草的颜色会使人产生一种浪漫甜蜜的错觉，实际上，这是芝麻的亲兄弟“胡麻”，来自张骞通西域之后的物品流通，紫色的小花不过是它的副产品，榨油奇香。

　　到了夏天，白花花的戈壁滩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色蔓藤，阳光确实毒辣，蔓藤被晒得蔫头耷脑有气无力，但瓜蔓上竟然结着一个个圆滚滚的大西瓜，因为接受了格外强烈的日晒，所以糖分更高，比其他长在水草丰美地区的西瓜更甜，更脆。

　　秋雨绵绵之时，雨水落在干燥的土壤或岩石上时释放到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散发着泥土的香气。周边的祁连山东端余脉老爷山、寿鹿山等区域出现晨雾缭绕、白雾穿城的美景。从空中俯瞰，古城像是蒙着一层轻柔的面纱，如梦似幻。

　　冬季到来，阳光照耀着古城墙，金碧辉煌，晶莹剔透、银装素裹的山川形胜，真乃北国风光无限。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羊群从城里走向城外，白雪覆盖的戈壁滩留下了串串蹄印，生命的希望就在洁净的雪中孕育。

　　所以，在漫无边际的戈壁上，遇到一座城，委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跟北方绝大多数被废弃掉的城一样，这也是一座土城，但相比残垣断壁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城来说，它是完好的，边边角角都在，就像那些我们熟悉的古城一样，有城墙、城门、角楼、瞭望台……

　　但它终究还是不一样。

　　这是一座椭圆形的城，还长着四只爪子一颗脑袋，像趴着的某种动物。

　　当地人并不太了解这座城的历史，一直到文保专家、媒体等开始频繁地出入这里，他们脸上带着惊喜的目光审视着这里的房屋、水井、羊群，一边还用相机拍下些什么……此地人心口舒展起来，这座城，有几百年的历史呢，“我们祖先，厉害着呢。”

　　镜头开始往上移动，夕阳开始渐渐落山，隔着取景框，人们清晰地看到这个在广袤的西部大地上“趴”了几百年的土城的轮廓，此地在半空中“嗡嗡”作响的小飞机的镜头中，才好像第一次，有了标准的“定妆照”。

　　偶尔暮色四合的时候，城里的人家还会飘起细细的炊烟，丝丝缕缕，但很快就找不到了，令人生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暮色中的幻觉，又似乎不是，这里还住着百来号人呢。

　　二

　　不知走了多远，当古城渐渐逼近时，外围土黄色的墙体在阳光的色调中慢慢显露出层次。

　　下车步行，沿着斜坡登上十几米高的土墙，整个城垣尽收眼底，这些浑厚的夯筑土层，宛若厚重的史籍堆积在那里，诉说着过往的沧桑。

　　西北的城，大多数与防御有关。

　　有了城，自然就有了守城的人，守城的人一茬一茬生活在这儿，就像戈壁滩上的红柳一样，坚固地扎了根，大漠的风沙再也刮不倒庄户人家的院墙了。

　　那是场叫“松山”的战役，让我们跟着时间溯流而上，来到明代的此地。

　　据专家考证，景泰一带的长城主要修建于西汉与明代，而汉长城又是明长城修补利用的主体与基础。

　　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兵部尚书田东、总兵达云、分守道张南等人率领了一万多人的将士发动松山之战并获得胜利，扫清了留在此地的残余势力。按照当时的习惯，立即将这件事记在石碑上，千秋万代。

　　距离松山300公里左右的古城大靖曾经出土过《定松山碑》：“宣庙略于河西，靖边烽于漠北，奏龙沙之捷，屯虎城之田。”于是在第二年“建城修都，奏筑新边。”

　　松山收复后，晋升为三边总督的李汶上奏朝廷，要求在兰州至武威间的古丝绸之路沿线共修建了永泰、镇虏、保定三座城堡。遗憾的是，如今保存下来的只有永泰一个。

　　根据地图显示，兰州距离天祝200多公里，景泰恰好在两者的中间。实际上景泰与天祝之间还有不少乡村公路，走近路可能不到百里，在这样的情况下，统治者在此地建防御之城，也是最佳选址，牢牢地将敌人锁定在松山之外，三座城堡连成一道防御的屏障，一有动静就会互通有无。

　　在现代战争中，通过墙体、堡垒式的防御已经式微，但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防御，还是像一道楔子，牢牢地扎入大地，震慑着边关的意欲入侵者。

　　至此，永泰第一次成为通往青海、河套、新疆和西藏的咽喉之地，开始具有了政治、军事、外交、商业发展的多重要义。

　　三

　　固若金汤是对城池的最高赞美，铁桶一般紧紧箍在大地上，任凭外面如何攻城，里面岿然不动才是最高境界。古城壁垒森严，再加上城外烽火相望的墩台，都说明这不是一座普通城池，而是一座有重要价值的军事堡垒。

　　城墙高12米，夯土制造而成。城墙上有炮台12座、城楼4座，城下有瓮城、护城河，城南北两侧分别指向兰州和长城方向建有绵延数十里的烽火台。如此完备的设计，堪称中国古代军事要塞教科书式的典范之作。

　　在西北，农民的房屋、田地间的小屋，甚至戈壁滩上的羊圈，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夯土的痕迹。如今，当地人还是习惯性地按照几百年前的叫法，把长城叫作“边墙”，边墙又大又厚，里面还掺杂着沙砾、稻草，三四米宽，至少有6名成年男子可以并排在城墙上行走，最早的时候，骑兵都可以骑着马在城墙上巡逻，永泰龟城的城墙，也是按照这个规模打造的。

　　从高处俯视，整座城就如一只金龟伏在戈壁滩上。呈椭圆形的龟城，周长1500米左右，城池的规模并不算大，但布局非常紧凑合理，防御区、住宅区等都有基本规划。

　　正门朝南，外面是半圆形的，用专业的说法叫“瓮城”，在城的东、西、北三面都筑有封闭式的瓮城，构成了“龟脚”和“龟尾”，为了平衡起见，头尾相对，四只脚也互相对称。

　　敌人冲破城墙的第一道防线之后，就会进入到一个半封闭的空间中，此时紧锁大门，围墙四面都有虎视眈眈的弓箭手持箭向下扫射，前路退路又都被切断，上空中密密匝匝编织成箭雨，就会形成“瓮中捉鳖”之势，插翅难逃。

　　根据专家考证，永泰龟城内还建有军事机构察院一条街。城南有太极圆池，当地人称为“涝池”，这是一种挖在村头、路边的存储地表水的蓄水塘。南面还有牧马的场地和军需草料储存处，这可以说明，战马，在当时是非常重要的军事行动保障和出行工具。这些军事设施痕迹依稀还可以辨认，除了此地居民为通行方便和取土造房而拆落的部分城墙，还完整地保存着大部分城墙、城门。

　　在古城里行走，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古城的城墙上面还建有像锯齿一样的垛口墙，用来保护当年守城的士兵。作为一座军事要塞，永泰古城内的格局遵循“城门不相对，道路不直通”的原则。巷道交错相通，在城内形成一个个丁字路口。这些丁字路口，对今天到访的游客来说，虽不至于迷失方向，但仍有无法顺利抵达的“死角”。

　　城墙内靠近城门的位置，有一扇非常隐蔽的小门，窄窄的木门，仅能容纳一人侧身进入。但进入之后，就会发现城墙内别有洞天，里面并不狭隘，宽敞的位置甚至可以容纳两人共同行走。这里藏着大批的武器，只要战争一开动，士兵就可以从此地紧急取出武器，大大节省了从城内获取武器的时间，将敌人打得措手不及。倘若战争不幸失利，这也是一个相当隐蔽的藏身之所。

　　阳光照着古老的城堡，色调辉煌而凝重，矗立的城墙依然高大坚固，傲然而立。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角，天光地色浑然相融，城墙上玩耍的孩童，在来来往往地跑着，大声嬉闹尖叫，金色的夕阳给他们脸上镶了一层金边儿，古城即将迎来一天最热闹人最多的时候。

　　孩子们的目光望向不远的戈壁——牧羊人正赶着羊群，走向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