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寄哀思·清明长相思】情思忆记老爸二三事

　　郭强/文

　　一 蒲公英的约定 

　　那一年，是在医院里，确切地说是病床上。我挨着老爸坐着，看窗外满园的蒲公英，给老爸讲：今年的春天过得真快，这会儿，窗外院子里，一团团、一簇簇蒲公英开的俊俏艳丽……

　　是吗！老爸随时附和道。

　　再回首，已是十年前，这也是我和老爸少有的亲昵片段。

　　老爸的确是威严的，要在平素间，威严的让我感到害怕。这威严来自他的人格魅力，因为他不仅对我严格要求，而且他自己也是严谨有序。 

　　老爸这一生最大的教诲就是踏踏实实，少占或者不占公家的便宜。他任职期间，迎来送往相对普遍，但几乎每一次都是和我在家里吃自己家的面片子，一锅面，面条……这些家常饭。随后去宾馆简简单单敬两杯，遇到给老人乡亲贺寿，迎亲等事宜，也是简简单单碰几杯。很少贪杯，因而也很少醉酒。 

　　参加工作后，由于工作需要，我吃工作餐的次数特别多。刚开始的几年里，有几次，他很不高兴，脸有怒色地说：“公家的便宜少占点，外面的饭就那么好吃吗？” 

　　老爸的严肃是出了名的，上小学、初中那会儿，每次老爸出差，都要千叮咛万嘱咐，临走时还不忘在火柴盒上写几段关键的话，压在我的枕头下面，就是让我注意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和老爸共过事的几位年轻法官调侃说：“你爸太小心了，就怕树叶落下来把头砸上……” 

　　那时候，改革开放的序幕刚刚拉开，老爸又是年轻人，定西地委行署时不时抽调他到基层一线工作，老爸的家又是两半户，有时候这一次下乡没结束，下一轮又接上。担心我学不好，懂乱子，添麻烦，所以要求是严了点。有时候，单位的几位老庭长，背着老爸给我几本单位的稿纸，让我写字，老爸发现了也是把我臭骂一顿。后来，我也走向社会，参加工作，始终记着这些教诲。 

　　在落叶归根的最后时光，我们回到乡下的家里养病康复期间，在一次无意间的谈话中，老爸平静地说：“你说蒲公英花开的特别好看，坐在楼上那么高，我眼睛又近视，真的没看到。” 

　　我那时的职业习惯，随手用手机拍过几幅，就赶紧调出来，让老爸看。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可不可以让我们再多在一起。并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和春风约定，真的希望，来年我们一起能去看蒲公英花开！现在，每当走过蒲公英花开的地方，我都会驻足观看，心里面涌起无尽的思念。 

　　二 老爸是教书匠 

　　时光荏苒，记忆的大门只要打开，就会有无尽的思念和回首。 

　　悲欢离合！是谁也逃脱不了的天道规律。老爸在病重期间，最后的一段时间，提出晚上只让我陪着他，忍着病痛的折磨，总是用祥和的语气，和我唠唠叨叨，一说就是半夜。 

　　老爸这一辈是受苦受累的一代人，上过私塾，后来走上新社会，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就读陇西师范。从老家到学校都是步行来往，有时候，大冬天，走到半夜，就靠在途径老乡家的土炕炕眼门取暖御寒，一直等到天亮继续接着走。毕业后，老爸先后在通渭县的襄南、马营等地教书，后来是定西行署的一位老领导看准，调到定西工作。这位老领导是会宁县人，老领导调老爸的原因很简单，老爸写一手好字，十分看好老爸的教案，简陋的办公室兼宿舍整洁有序，据说这是老领导未慕面对老爸的第一印象。其二，困难时期，百废待兴，家乡在定西工作的人少，老领导希望老爸可以为家乡的发展多做一些贡献。对老爸而言，老领导就是伯乐啊！当时，老爸去给学生上课，宿舍的门没锁，这位老领导信步走进去，翻了翻老爸写的教案，从字里行间一下子就认准啦，而且很坚决，一定要把老爸调走，这就是共产党人的胸怀。 

　　三 老爸的书法 

　　老爸是教书匠，能够写一手正规的汉字。常言道：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要想把字写得栩入神、刚柔并济、充满艺术感，实属不易。老爸上过私塾，一开始就写毛笔字，能够扎实功底。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后来上师范，一直写字，而且是写毛笔字。即使到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老爸的一部分工作笔记、讲稿等等，几乎都是用毛笔写的。

　　盛夏时节，天气晴好，院子里的一块块砖头、水泥院，都是老爸写字作画的练习簿。老爸对写字很严谨，稍有不如意，就会撕掉重写。始终坚守一不图名；二不为钱；三写规范的中国字。不论行、楷、草……都遵循汉字和古人的章法，写刚劲有力的汉字。他说，写字的状态就那么一会，要心、神、气全到，才能写出自己认为满意的字。 

　　老爸的字写给了父老乡亲！我的家乡是中国书画艺术之乡通渭县。无论生活多拮据，人们都奢望一副好中堂。在乡亲们的心目中，尤其喜欢挂有气节、有声望、有品味人写的字画。老爸是家乡父老乡亲羡慕的公家人，加之老爸平易近人心肠好，所以，父老乡亲乐意挂老人家的字画。我们那个村子里，几乎家家都有老爸写的字画。而且都是乡亲们喜欢的中堂或者四条屏，都是很用心费劲的书画，在周边村庄也有好多。 

　　老爸写过多少字画，我们做子女的说不清，他自己也说不清。老爸拥有豁达的胸襟，有时候，自己很喜欢的一幅字画，即便是已经装裱好了，只要朋友喜欢，他都一点不犹豫，很爽朗地拱手相让！ 

　　老爸也为我们兄弟几个写过一些条幅、斗，感觉还不错。我装裱了一副《一堂和气》的横幅。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这是老人家为我写的，他用这幅字画教诲我们要心平气和、善待家人、善待朋友、善待一切，做个平凡的人。我想：我们子女因此要戒骄戒躁、谦虚谨慎。 

　　有一段时间，我建议老爸少写一点，如果非写不可，可以少些几个字，写条幅完全可以。我的理由是乡亲们的居住条件改善了，房子的建设风貌也改变了，条幅尤其适合在现代气息的房子。如果写中堂，还得写一副对子，十分费劲。每每如此，老爸总是一笑了之。 

　　有一次，在家属院遇到老爸的同学，也是老爸的老领导。谈及老爸的辞世，依旧满眼是悲切的泪花和不舍。他说，老爸的人品好、字也写得好。他们之间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同学关系。退休后，他们时不时地都会牵挂对方，时不时打听对方的情况，我们做子女的顺理成章就成了他们之间的传话筒。 

　　大概是2000年前后，一些人把老爸的书法和定西的几位老领导的书法合起来装裱，拼成四条屏，据说很时尚、很有市场，可惜我没有见过，但我自信，这应该是很有品位的组合。 

　　记得当年一些杂志、刊物发函约稿，要为老人家出书立传，好让老人家加入书画名人序列，但老人家始终没有在这方面迈出一步。用他自己的话说：“大大方方，传承好书画文化，好自为之，写好咱们自己的字！” 

　　书画天地间！一副看似平常的字画，让老人家走进了父老乡亲！用现在时髦的话说，老爸也算接地气吧。因为老爸是农家子弟，给父老乡亲写字也算天经地义。几位熟悉的朋友说：你老爸这辈子能够用朴素、谦逊、清廉、正直……去赞誉一点不过。回想老爸的这种境界、这种姿态，对我们子女而言，的确是一种财富，让我们在生活中既要谦虚谨慎，又要保持一种敬畏的心态。我们还能祈盼什么呢！我们收获了比金钱更珍贵的亲情、友情！那种与人为善、恢弘大度的气质和对自己严谨、细致，几近苛刻的朴素风格，是老爸留给我们最可贵的财富，让儿孙们挺得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做事！ 

　　无可奈何花落去！这是2014年7月22日，我在QQ空间的一句留言。老爸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是大山里乡亲们的骄傲！老爸病重期间，我熟悉和不熟悉的乡亲们也来探望……我知道，那是走遍千山万水，永远不能割舍的乡音！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回想老爸，寻找无尽的思念，老爸早已融进了我那可爱的家乡和思乡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