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风起陇西》三国酷烈之酒 发散陇原真味
原标题:复盘《风起陇西》三国酷烈之酒 发散陇原真味
关山
街亭之战示意图
《风起陇西》于央视八套收官了。
这是一部品味很复杂、类型很黏稠、美学价值很独特的作品。
——它关注了大时代中的小人物,从普通人的微光人生中折射一段厚重的历史。
——丰满鲜活的人物群像,遥相呼应的命运起伏,观众从《风起陇西》中看到了历史的厚重沧桑感,也有人沉醉于谍战故事的惊心动魄……
我们看到了人性的温暖的光辉:陈恭、荀诩“大丈夫生于乱世,纵横四海”的家国情怀下,互相信任支持、共同成长的兄弟情,陈恭和翟悦、荀诩跟柳莹之间或跨越生死或转瞬即逝的爱情……“忠心于国、忠义于友、忠情于爱”的大义中贯穿人本主义,既符合三国时期人物复杂性的生存智慧,又令当下观众产生共情。
《风起陇西》独特的甘肃IP视角,引起了观者对于“风为何从陇西刮起”的浓厚兴趣,在挖掘历史可能不为人知的碎片时,有心者则完全可以在陇原开启一次三国文化的寻根之旅。
这样精彩绝伦的情报战,为什么发生在陇西?
风起自伟大而卑劣的阴谋,风止于无敌而凄凉的“死间”。
说《风起陇西》是一部古装谍战剧,观众不会有异议。
那么,三国时期会发生这样纵横捭阖、悬疑重重的谍战吗?
马伯庸告诉你,还真有这种历史可能性。
“谍战”在中国出现很早,《左传》中就记载了“谍”。明朝时,有了完整的谍战理论,《百战奇略》第一章就提到了“间战”。甚至间谍一词都是古汉语。
《孙子兵法》中对间谍的定义有“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五种:
因间,是诱使敌方乡人做奸细;内间,是利用敌方官吏做奸细;反间,是诱使敌方奸细为我所用。死间,是先故意散布虚假情况,让我方奸细知道后,传给敌方,当真相败露的时候,他一定会被敌人杀死。生间,是能活着回报敌情的奸细。
按此来对照《风起陇西》的剧情,简直契合至极。
在马伯庸写出《风起陇西》几年之后,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三国时期军事情报问题研究》,作者丰建泉、王忠是国际关系学院的军事情报学博士。
这本书认为,三国时期的情报活动极具特色,侦察手段多种多样,情报分析洞察细虑,传递方法快速高效,情报技术简捷实用,产生了像曹操、诸葛亮、刘备、孙权、郭嘉、荀彧、司马懿、周瑜等流传后世的情报家。诸葛亮《隆中对》,就是一篇精彩的情报分析报告。
为什么三国谍战水平高?
一个重要原因是频繁激烈的战争。从公元190年到280年,90年间共发生大小战役238次,战争的频率如此之高,在世界战争史上也不多见。特别是在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这三大战役中,各方奇谋百变,斗智用计,统帅、将领和谋士都深度参与了情报战。
为什么风会起于陇西?会从陇西爆发如此精彩绝伦的情报战?
是因为三国后期的陇西地区是魏蜀鏖兵的主战场。
彼时,陇西一般是指黄河以东、陇山以西的统称,又叫陇右。大致地域包含了大部分今甘肃的陇东南地区及陇中地区。蜀汉与曹魏交锋便在曹魏所辖的陇右五郡(陇西、广魏、天水、南安、安定)与蜀汉所辖武都、阴平两郡之间展开。
两国交战,其间又交织了氐羌各种势力的叛降,形成了一种复杂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给精彩纷呈的谍报工作,提供了各种可能性。
马伯庸曾回望《风起陇西》,为脑洞寻找实证
《风起陇西》诞生后的10年,一本名为《文化不苦旅:重走诸葛亮北伐之路》的历史随笔集出版了。
这本书记录的是作家马伯庸一次文化考察:
2014年10月,他携三位同伴,自成都一路北上,经剑阁,到汉中,穿祁山,过秦岭,直奔五丈原,自驾重走了一次诸葛亮北伐之路。
马伯庸将此次旅程命名为“文化不苦旅”。一路美景美食、传说典故,精彩纷呈。此次旅行,马伯庸一直在微博上做直播,引来了4亿的阅读量和4万的讨论量,再次见证了传统三国文化在人们心中的魅力。
他的考察路线涉及陇南至天水三国文化的核心区域,这恰恰是他对自己《风起陇西》一系列脑洞寻找实证的答案:“我写历史题材的时候,一定要去原址走一走,即使已经物是人非,但那种仪式感依然会在。”
大仲马骄傲地说:“历史是什么,不过是我用来挂小说的钉子。”
看来马伯庸也是这样想的。
正是有着原著这个“挂在三国时代这颗历史钉子上的一个充满历史想象力的古装谍战故事”,编剧金海曙、导演路阳又在创作视角和手法上,叠加了他们的“炼金术”,剧版《风起陇西》终于虚实相生,摒弃了常态化的历史正剧创作方式,解构和重建三国历史的过程中,带领观众进入历史想象化空间。
陇山地处战略要冲,想要越过就是个“愁”
原著小说里,开篇的事件是魏将王双在诸葛连弩的箭雨中身死,剧本编剧金海曙改成了马谡失街亭,这便是《风起陇西》第一集丢出的大脑洞——马谡大意失街亭,诸葛亮北伐兵败,“挥泪斩马谡”,随后画风一转,情报泄露事故扑面而来,讲述了魏谍“烛龙”将张郃要走番须道夜袭街亭的真情报替换为张郃部拟取道瓦亭道,越过萧关相机决战。
在剧中,诸葛亮虽然将主力布防瓦亭道要隘,但生性谨慎的他还是要分出精锐去扼守番须道上至关重要的街亭。
当时,张郃从陈仓驰援天水,不管要走番须道还是瓦亭道,都要穿越陇山,他的选择一共有4条路,俗称关陇四道,分别是:瓦亭道、鸡头道、番须口、陇坻道。
于是在剧集中,中国的历史文化名山——陇山便一直若隐若现,成为最重要的背景板。
陇山是陕北黄土高原与陇西黄土高原之间的界山,也是渭河与泾河的分水岭。山呈南北走向,长约240公里,东西宽40至60公里。山分南北两段,北段称大陇山,也称六盘山,山岭高大,海拔多在2500米以上。南段称关山,也称陇头、陇坂。
陇山地势高峻,东望关中,西控陇右。汉代以后,陇山成为丝绸之路南北中三线的必经之地。
七天才能越过陇山,怪不得张衡在《四愁诗》里有过“欲往从之陇坂长”的感叹。而王维的“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杜甫“迟回渡陇怯,浩荡及关愁”等等,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个“愁”字。
陇山实际上也将魏国的雍州一分为二,东边是繁华的长安及扶风、安定等郡,西边是广魏、天水、南安及陇西四郡。
走番须道,还是瓦亭道?张郃:这根本不是问题
张郃从陈仓出发,要翻越的陇山应该是关山,《太平御览·地部十五·陇山条》载:“天水有大坂,名陇山……其坂九回,上者七日乃越。”
他可以选择的路线实际就是三条:陈仓狭道、番须道和陇坻道,这是从南到北的顺序。
陈仓狭道基本沿渭河河谷西行,路途险阻,时通时断,张郃断然不会考虑,陇坻道虽然是东汉初期穿越陇山最常走的道路,但番须道重修之后,它就成了穿越陇山的主要道路,而陇坻道就逐渐荒废了。
番须道,因番须口(亦称张棉驿,今称店峡)而得名。具体走向为,沿黑河西行,经甘肃的泾川、华亭,翻越陇山出店子峡,经庄浪进入如今的天水境内。
按照《后汉书·隗嚣传》记载,东汉建武八年(公元32年),刘秀亲征割据陇西的隗嚣麾下大将来歙“合二千余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径至略阳”,隗嚣惊呼“天兵至矣”!
而剧中提到的瓦亭道则是从宁夏的固原西行,经木峡关(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西南),越六盘山,沿马莲川(固原市西吉县境内)进入陇右地区。翻越高峻的六盘山,不知要耽误多少时日,瓦亭道怎会成为张郃考虑的选项?
蜀汉的数次北伐,无论是诸葛亮,还是后期的姜维,陇西地区一直都是二人紧盯的核心目标区域。其中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以陇山为界,图谋雍、凉,西联诸戎,这是诸葛亮的立国方略之一;陇西地区具有丰富的兵马、农业、矿产等各种资源,这些都是蜀汉平定曹魏,定鼎中原所必需的物资;陇山是整个陇西地区的一道天然屏障。从陇地径趋关中腹地较易,犹如“高屋之上建瓴水”,一下陇山一马平川;而自关中平原仰攻陇地则甚难,两地海拔相差1600米,这意味着伫立在关中平原西北面的不仅仅是一座山,而是战乱年代中的一个巨大威胁。
所以说,马谡只要能守住街亭,诸葛亮便能在陇西站稳脚跟,陇山就如同一把悬在曹魏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指向长安,攻守主动尽在蜀汉掌握之中。
街亭丧失,整个陇西倾颓,从这点说,马谡没有不死的理由。
现代复制的诸葛连弩。
诸葛连弩在《三国志》等书中有明确记载
《风起陇西》中曹魏实行的青萍计划,取自于风起于青萍之末之意,取得蜀汉最新的诸葛连弩“元戎”和“蜀都”的制作技术是该计划的目的之一。
“诸葛连弩”在《三国志》等书中是有明确记载的。
诸葛连弩一次能发射十支箭,火力很强,但是体积、重量偏大,单兵无法使用,主要用来防守城池和营塞。但是由于缺乏实物乃至图像等方面的物证,诸葛连弩的结构至今仍是个谜。
也许,正是由于这个谜团的出现,才给了作者创作空间,创作了一个青萍计划,就是曹魏想窃取图纸,从而自己也生产出这种新式装备,在对蜀汉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陈寿《三国志·诸葛亮传》记载,“亮性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说诸葛连弩:“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
“一弩十矢俱发”,并不是说扣动一次诸葛连弩的弩机能同时射出去十支箭,而是诸葛连弩自带箭匣可以装十支箭,十支箭能连续发射。
这就厉害了,后世的兵器专家因此认为“诸葛连弩中的箭匣和箭管是现代枪械中弹匣和枪管的原始鼻祖。诸葛连弩是世界上最早的自动武器。”
蜀有这样的国之大杀器,当然会引起魏国的注意。
魏国给事中马钧是三国时代最著名的发明家,他发明了翻车(龙骨水车),还原了指南车,改进了织绫机,制作了百戏木偶。他见到诸葛连弩时首先是夸赞设计精巧,同时又觉得不尽完善,还有改进的地方,他认为如果经过改造,诸葛连弩战斗力还可以提升五倍。
在诸葛武侯的神器上“加五倍”,马钧也真的敢想,这引发了后世的争论,有人认为马钧的意思是一弩十发可以提升到一弩五十发,也有人认为马钧的意思是将连弩射程再增加五倍。
不过马钧的意见被把持朝政的曹爽无视了,改进诸葛连弩的想法并没有被采纳。估计是马钧不善言辞,无力说服裴秀、曹羲、曹爽等上级;或是马钧的改进意见本身可能存在瑕疵,不具有实操性,所以“领导们”没有批准。
“蜀都”之名无可考,但“元戎”确有出处,南宋王应麟在他编撰的《玉海》中,夸张地说诸葛连弩有摧山之力:“西南弩名尤多,大者莫逾连弩,十矢谓之群鸦,一矢谓之飞枪,通呼为摧山弩,即孔明所作元戎也。”“元戎”,意思是兵器之首。“群鸦”,是说连弩十矢连发,像群鸦齐飞。“飞枪”是指发一矢像飞掷而出的投枪,更像是一种能发射粗大箭矢的大号连弩。“摧山弩”,看名字就可见其威力。
诸葛连弩的箭长度虽然缩短,但优势是可以连续发射,短时间内“群鸦”压顶,伤害性极大,而且比起三矢或五矢同时发射的连弩,诸葛连弩一矢接一矢连续发射会更精准。
加之,诸葛连弩“以铁为矢”,也能弥补箭短的弊端。
张郃、王双,“黑科技”的两个著名受害者
史书明确记载,诸葛亮发明诸葛连弩后,立即将这种新式武器投入实战。在甘肃境内,有祁山、街亭、木门道、铁笼山等诸多古战场,估计大战时箭矢如雨,空气中都会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在木门道伏击战中,魏国名将张郃就是被诸葛亮帐下连弩士设伏射死的。《三国志》多次记载张郃之死,如:“郃追至青封,与亮交战,被箭死。”“(诸葛亮)与魏将张郃交战,射杀郃。”“郃追至木门,与亮军交战,飞矢中郃右膝,薨。”这些记载中都说张郃是被射杀的,但射箭的兵器是弓还是弩没有说明。《魏略》称“蜀军乘高布伏,弓弩乱发,矢中郃髀。”则明确记载,张郃是被弩射杀的。
此外,在箭头上涂毒,以此提高弓弩的杀伤力,在三国时代也是常规操作。木门道伏击战中,张郃只是膝盖中箭(《魏略》称是大腿中箭),怎么就一命呜呼了呢?可能他中的是毒箭。《武备志》称:“一弩连发十矢,铁镞涂以射虎毒药,发矢一中,人马见血立毙。”
用射虎的手段阴人,张郃焉能不死?而诸葛连弩的另外一个著名的受害者便是魏国后期的悍将王双。
攻取陈仓失利后,诸葛亮班师回朝,在祁山斜谷(陕西省眉县秦岭地界),蜀军大将魏延奉诸葛亮之命在此设伏,截杀魏国追兵。
曹真与王双率领的魏军果真追来,而无数诸葛连弩早已在两侧密林中静候他们。滂沱大雨里,魏延一声令下,诸葛连弩倾泻出漫天铁流,四下陷阱四起,曹真落马。王双为救曹真,抵挡魏延致命一刀,身中十数箭,力战身亡。
诸葛亮在其著《将苑地势中》提出“依山附涧,高林深谷,此弓弩之地”。天水、陇南和陕南地形恰恰多的是“依山附涧,高林深谷”的地形,其直线距离最适合于诸葛连弩的使用,张郃、王双成了受害者,自然不足为奇了。
《风起陇西》已收官,但就如马伯庸所言,“中国人几乎都对三国有着图书情怀”。
在甘肃厚重的文化历史中,三国文化具有不可忽略的位置。所以,结束的只是一部电视剧而已,而对于一段文化历史的认知探索,似乎才刚刚开始并继续深挖……
奔流新闻·兰州晨报记者 刘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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